傍晚六點,天空是粉紫色的,他們沿著一堵高牆,迅速穿過樹影,穿過落日的餘光,很淡的新月隱在雲裏,車裏的電台一開始放歌,後來播放整點娛樂新聞。
聲音甜美的電台主播說:“今天的主題呢,大家都會很感興趣。自兆華能源公布陳大校不日將完婚的消息,我們都在猜想,陳大校未來的伴侶會是什麼樣的人。現在就讓節目為您獨家起底,新獨立國外交大臣的獨子——”
對於該節目的獨家起底,章決其實有點興趣,但還沒聽到自己的名字,陳泊橋直接抬起手,把音響從電台切到CD。
播放儀中並沒有CD,因此車裏變得很靜。
陳泊橋一言不發,章決覺得有點好笑,看著手把方向盤,仿佛十分自在的陳泊橋,問:“你不喜歡聽新聞嗎?”
陳泊橋飛快地瞥他一眼,說:“太吵了。”
他們繼續向前開,飛速地經過寬闊的跨海大橋,海麵的光在大橋懸索的陰影中和鐵隔欄的縫隙中搖曳閃爍。
陳泊橋在某個老街區路口停了下來,指了指街角的古董雜貨店,說:“替我去買張唱片。”
章決老老實實下車,走進店裏。
古董雜貨店有一小麵牆的舊唱片,章決見到一些在他的學生時代曾很流行的歌手,挑挑選選,拿了數張。
準備買單時,他的手機突然震起來,是來自Harrison的電話。
章決把唱片放在古董店的木質矮櫃上,接起電話。
“收到請柬的寄送提示了,”Harrison說,“恭喜。”
“謝謝。”
黃昏將近,古董店終於舍得將燈打開,不過亮的也隻是幾個搖搖晃晃地從二樓掛下來的燈泡,發出一些微光。
“昨天被你塞過錢的那個小演員還跟我問起你,”Harrison隨意地和章決胡扯,“我看是想你了,很久沒碰到你這麼闊綽的客人。”
章決看著唱片架子,又挑了一張,拿在手裏,反問Harrison“那怎麼辦”,又開玩笑:“不然把他卡號給我。”
Harrison笑了一會兒,說章決:“你今天心情這麼好。”
他們口頭約定找時間一塊兒爬山,掛了電話。
章決買完單,提著一紙袋的舊唱片走出去,發現敞篷車裏沒有人。
街道上有不多的行人往來,街邊沒有很多商店,再遠些的轉角有家大型寵物醫院,店招是卡通的花體字,霓虹燈在上麵繞了幾圈,有一搭沒一搭地閃。
章決仰著頭看了幾秒,身後有人叫他:“章決。”
他轉回身看,陳泊橋手裏托著一隻油光水滑的泰獨立國田園花貓。
“來,跟主人打個招呼。”陳泊橋的手晃了晃,安琪配合地“喵”了一聲。
他把貓遞給章決,章決有點不知從何下手地接過來。
安琪胖了不少,沉甸甸的一坨,毛很柔軟,毛下透著小動物的體溫,像捧滑溜溜的熱沙,一不留神就往下墜。
陳泊橋看他抱不好,替他托了一下,笑他:“章決同學,連自己的貓都不會抱。”
陳泊橋本人和他的敞篷車都極其顯眼,過路的人有人認出了他,放緩了腳步回頭看。
但陳泊橋沒有去管,他把貓放到車子副駕,搭著車窗的邊沿,把章決環在身前,低下頭,拿出一個絲絨盒子,展開是一枚鉑金環戒。
“貓幫你運回來了,”陳泊橋看著章決的眼睛,連章決這麼遲鈍的人,也可以看出陳泊橋的不自然和不沉著,“嫁給我好嗎?”
章決餘光看見有人拿出手機拍照,而陳泊橋沒有等章決回答,就替章決戴上了戒指。
在日落時分,高懸的路燈亮起,狹窄的街道很長。
他們開往無邊無際的公路,那台迎著落日閃光的轎車,像一條劃開羅什公學夏季校區的海峽之間的碧浪的賽艇。
陳泊橋搭在檔位杆上的手抬起來,向章決攤開,他的手很大,手指上有繭。
“今天不想握嗎。”他問章決。
章決笑了一下,伸手搭在陳泊橋掌心。
這晚章決重新認識了一次亞聯盟的首都,熟悉了地圖上不會標注的地方,有陳泊橋的記憶將沒有陳泊橋的記憶覆蓋下去。
在羅什的草坪邊暗自尋覓陳泊橋的章決,拿著就診卡站在醫院前廳的章決,在長明燈池邊寫下陳泊橋名字的章決也被好好儲存起來了。
放進一個很好、很美的,能融化痛楚的房間。
他們停在兆華大廈的樓下,登上頂樓的餐廳,蜜月的計劃也很簡單,回一趟歐洲看看母校。
就像陳泊橋答應過的那樣,他挑就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