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揚點頭:“那就這麼定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其實主廟的守備本來並不森嚴。但是我擔心,一旦因為斥候而驚動守兵,繼而招致更多的虎衛,那是我們不希望看到的。到時候我們再想要像打頭陣的一樣出去,就沒有這樣的僥幸了——所以我們應當首當其衝。”
????高長卿大吃一驚:“殿下!太冒險了!”
????但是彭蠡和向觸都同意薑揚:“很有道理。這聽起來很冒險,實際上卻是最不冒險的行為。”
????禦子柴也道,“鳥!我小時候進山裏砍柴,大人們都說,大蟲不吃走在最前頭的那個人!”
????高長卿難敵眾口,也隻好妥協:“那我們便一起走吧。隻能委屈諸位將士在這裏等上一晚了。”
????彭蠡帶領的西府軍自不必說,燕氏的私兵也紛紛點頭。公子止委派的護衛長向觸朝他二人一拱手:“二公子吩咐我們侍奉太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高長卿按在他的手上,看看他,又看看彭蠡:“二位將軍,現在我的計謀中需要兩個人輔助我。一件是生事,一件是死事,二位以為如何?”
????他這話說得十分突然,連薑揚都被他嚇了一跳。高長卿從很久以前就一直說,胸中已有成算,其實卻沒有向薑揚吐露過半個字,隻說,到時候他平安到了燕平家中,再告訴他下一步怎麼做。但是薑揚十分信任他,並沒有多問。不想,他現在突然開口就問生死之事。彭蠡和向觸更是措手不及。
????一番難耐的沉默後,向觸道:“請問生事容易,還是死事容易?”
????高長卿道:“死事容易。”
????向觸看了一眼彭蠡,平靜地說:“我年紀比彭兄弟大得多,他卻比我更有領軍的才能,日後必定是將才,那麼,請讓我選擇簡單的死事吧。公子止的命令本來就是如此。服侍太子,向觸不敢有怨言。”
????彭蠡淚流滿麵,一把拽住了向觸的手不肯放開。薑揚也淚水盈眶,拉住高長卿的袖子問:“難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麼?這樣的義士,我不忍心讓他為我而死!”
????高長卿搖搖頭:“這件事讓向將軍來做,的確更合適。他是最好的人選。等到了燕家,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薑揚轉身,朝向觸躬身行了大禮,“大義大節,我必定隆重地殮葬你!”彭蠡亦是伏地長拜,“我以後……一定會為你結廬守孝!”
????向觸爽朗一笑,將他們扶起來:“人活一場,可以有機會蹈行大義,是何等的幸運!請不要為我悲傷了。此處並不安全,還請大家都噤聲吧。”
????高長卿道:“那就請向將軍點選幾個人跟我們走,彭將軍,你就和我阿姊一道呆在這裏。待明日我遣人過來,你們就殺出祖廟,隔斷長揚宮與涑水河東的道路。”
????彭蠡擦擦眼淚:“好!一切聽從公子的安排!”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燕白鹿與禦子柴合力打開地道的封門,他倆人打頭,後麵跟著高長卿、向觸、薑揚,最後麵是公子止的貼身護衛,偷偷爬進了主廟。手腳靈活的高欒乘哥哥不注意,混進了他們中間。等高妍發現的時候,祖廟的地道已經從外麵闔上了。
????祖廟昏黑,營建得高峻莊嚴,萬年不滅的鯨油承在兩側的銅鼎裏,順著一根細細的引線幽幽地燃著,照亮了廟中漆黑的大柱,與神龕中供奉著的神主。神主是用玉石製作的方正長條,人死以後的魂魄就依附在上頭。按照周禮,諸侯的宗廟隻供奉從下往上數的五代祖先,即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祖先若出了五代,神主就會被搬到坐北朝南的祖廟之中,其中供奉的是容國薑氏的開國祖先。容國在周公旦的時候已經被分封到涑水河穀,到現在已經是幾百年的國祚,因此神主排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望不見頭,不知黑暗中還有多少。薑揚見到先祖們,默默凝視了一會兒,然後脫下了戰靴:“沒有沐浴焚香,就來到先祖們麵前,我心裏很愧怍。還請大家都脫去鞋履。”
????大家不敢不遵從。
????一時間,祖廟裏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腳臭。
????薑揚尷尬地拿手一指:“餓不餓?”二話不說,就地一滾滾到案桌底下,從袖子中摸出小刀來,偷偷割下一條牛腿。他將牛腿舉高,“祖宗在上,揚乃桓侯八代之後,今日忝為太子,奈何幾位堂弟都……唉,這話說給先祖聽,實在是很丟臉,算了,總之成敗都該是天意,先祖們就看到時候誰來為你們修廟吧!現在我趕了一整天的路,實在是很餓,還請祖宗們不要怪我私自想用祚肉!”說完就朝眾人揚了揚手,一群人立刻學樣,一口氣滾到他身邊。燕白鹿涕淚橫流,搶過就咬,高欒也好久沒吃到肉,顧不得被遣送,滾出來從他嘴裏搶食,兩個人咬住一塊肉直瞪眼。禦子柴也不甘落後,撲過去蹲在旁邊的食案上啃得滿嘴流油:“鳥!這輩子還能吃上宗廟的太牢!”高長卿看著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弟弟,和吃作一團的屬下,簡直要火冒三丈了。薑揚寬厚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道把供奉的食物都倒進了地道裏,權當作發軍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