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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卿送薑揚去大政殿的時候,天方薄暮,他回漸台,讓黑伯傳喚自己的家臣等在城東監獄處。當大政殿飄來鍾磬的樂音,他抓起自己的佩劍,坐上馬車。在夜幕的掩蓋下悄悄駛離王宮。

????高長卿在車上一路都按著自己的劍柄。他看上去堅定冷漠得像一座石雕。他知道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必定給他的壞名聲雪上加霜,但是他不得不做,不親眼看到衛闔死,他決不罷休。他連明天都等不到,他的性命必須由自己親手結果,他才能安心。

????情誼比起國運來要,輕如鴻毛。衛闔不死,他沒有顏麵再見其他公卿,也無法平息他們的怒火。高長卿現在雖然穩住了薑揚,卻沒有把握穩住他曾經的盟友。他從薑揚那裏得到的越多,就越能引起他們的嫉恨,如果不處理好他們的怨氣,他恐怕他們會自尋死路,以卵擊石,到時候薑揚一怒流血千裏,那麼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他即使兩麵不討好,厭惡著薑揚的□和公卿的愚蠢,也得勉強把他們糊起來,否則,哪裏還有一國的樣子。

????軺車停下,他跳下馬車,水凹氹裏濺起泥點子。他快步走到廊下,獄卒已經等在那裏瑟瑟發抖。他明明看上去喝醉了的模樣。高長卿立即警覺起來,“衛闔還在裏麵?”

????“在,在在在,可是……”

????高長卿早已帶著人衝了進去。監獄裏又濕又黑,兩旁的火隻照得見方寸之間,其餘都伸手不見五指。高長卿聽到爬蟲、鼠類在地上爬行的聲音,也聽見黑暗裏有隱忍的呼吸。那些呼吸因為經年累月不見陽光,變得多疑、殘虐、不懷好意。他背上爬滿了冷顫,腳下不停地朝最深處的一點光亮處走去。城東監獄關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衛闔這個等第的,留在這裏不虧。

????衛闔早已在木柵欄後麵看到他了。“喲,這是都來給我送行麼?”

????“除了我還會有誰?”高長卿笑著從甬道裏走出來。

????“你說呢?”背後傳來沙啞的聲音。高長卿大驚失色,然後咬牙跪下,“君侯。”

????薑揚從陰影裏踱出來,虎衛把高長卿的門客扣下。“你來幹什麼?”

????高長卿滿頭大汗:“老師明天就要上路,我來向我的老師盡一盡師生之誼。”

????“起來吧。”薑揚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把他拖到更深處的黑暗中。高長卿拉著他的臂彎,顯然被這裏悉悉索索的聲音嚇怕了。“揚哥……”他帶上了哭腔,“到這裏來幹神農麼……”

????薑揚點燃了火折子,他一把打開了高長卿的手,“你的心思就那麼歹毒!把我調開,趕來殺他,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師生一場,你真要把他置之死地!讓我淪為背信棄義之人!”

????高長卿冷笑:“金口玉言,君子一諾,五馬分屍就當是五馬分屍。君侯身為一國之君,現在怎麼又不是背信棄義!”

????“你……還不是你們逼我的!”

????高長卿看他轉身要走,一氣在稻草堆裏跪下,“君侯!衛闔留不得。你今天心軟將他偷偷放走,日後可會有殺身滅國之禍!”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高長卿抓住他的袖子,“君侯!衛闔總領我國政事十年之久,他知道的機要實在太多了。你這麼來一出,他即使無心也難保不會被其他有心之人利用!君侯若不用他,隻能殺他!”

????薑揚沉默了一會兒,將他扶了起來,“長卿。”他按著他的肩膀真誠道,“衛闔這麼一走,國中再沒有人能攔著你,從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執政正卿,我的左右手。換做是你,你希望在你兢兢業業經營十多年、想要告老還鄉過清閑日子的時候,我突然因為這種緣由非但不放人,還要殺了你麼。”薑揚苦笑,“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是這是做人最起碼的道理。”

????高長卿委屈地哭了出來。“你居然威脅要殺我了……”

????薑揚把他摟進懷裏:“我隻是打個比方。這地方怪陰森的,我們快出去吧。”他幫高長卿擦幹眼淚,推著他走到衛闔麵前,讓人打開了衛闔的牢門。“好了,從此大家都要天各一方,最後一次跟老師說說話吧。”

????高長卿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肯說。薑揚無奈地看了衛闔一眼,衛闔到這種時候,也未免有些心寒了。正當此時,甬道處傳來“啪”得一聲響,高妍戰戰兢兢地跪倒:“臣妾見過君侯。”

????衛闔看著一地打翻的美酒美食,可惜得簡直要跳起來了:“還是姐姐最懂我。好可惜……”

????薑揚不意在這裏遇上高妍,高妍更是嚇得屁滾尿流。薑揚見她一個女子瑟瑟發抖,也著實可憐,抬了抬手,“王後也是體恤朝中重臣,起來吧。”他帶著衛闔走出監牢,高妍和高長卿跟在他倆身後。外頭薑揚早已準備好了快馬,隨行的虎衛也接到了旨意,護送衛闔出國,避免被怨氣深重、元氣大傷的朝臣脅私報複。雖然薑揚已經安排好明天有死刑犯代衛闔行刑,可謂天衣無縫,但事情就怕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