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菳心一滯,不敢看蕭寔直白的目光,僵硬扯了個微笑:“天下無不在臣心中,官家亦如是。”她自覺自己講得還算圓滑,其中確有心虛之處,但存了僥幸心理,官家總不至於要對著她一個妃子刨根問底。
但蕭寔的眸色冷了幾分,手緩緩滑落。李旭婉幾日前的聲嘶力竭猶言在耳,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了,對方連正麵回答愛不愛他都不願意,那還問個什麼呢。
捫心自問,身為君王,他已給了她最大限度的寵愛,最多的特遇,即便他們已有過最近的距離,奈何她卻吝嗇施舍愛意。
“快喝吧,不然茶涼了,便不好喝了。”
“嗯。”
官家臉色雖變,但未追問,著實讓林菳鬆了口氣,利落地將茶一飲而盡,哪裏料到,這是她的奪命茶,眼前這個男人,想要她死。
茶杯掉落在地,碎裂成片,林菳用手撫住自己的脖頸,一團火在喉嚨裏燒,滾落入體內,灼燒五髒六腑。
“官家……”
血從嘴角滲出,臉色慘白,緩緩跪地,蕭寔卻起身,一改往日的柔情和煦,雙手隻垂落在身側,鳳眼裏含著七分冰冷,三分無奈。
茶裏有毒!
“為什麼……?”
林菳以為他對自己極好,斷不會出手,等著她漸漸病去便是,還能留有些時間把新法補完。原來他已經等不及要將自己置之於死地!
蕭寔微歎口氣。
“是朕無能為力。樾霧士族勢力太大,隻能拿你出頭,如今保不得你了,你安心去吧。待朕羽翼豐滿之時,必幫你翻案洗冤,讓天下人都懷念你,敬愛你,史書上會記著,你是大齊的好臣子,也是朕的好妃子。”
“你去之後,暫時安置在義地,待朕為你翻案後,便遷入皇陵,諡號已經擬好,‘仁文皇貴妃’,你可喜歡?”
林菳肚中猶如刀攪,鼻孔、眼眶開始流血,渾身乏力,軟倒地上。
“朕愛你已深入骨髓,但每每想到王澹早與你有數年肌膚之親,卻是心恨。芷兒,圓朕這一個心願吧,告訴朕,你心裏最愛的是朕。”
他蹲下來,捏住林菳的肩膀,鳳眼布滿血絲,要將她的靈魂看穿。
“芷兒……!”
血與淚交融,滑落臉頰,她的眼前閃過浮光掠影,明明滅滅,依稀可辨認,皆是今生最快樂的時候,最後一幅畫麵,是高中探花之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那年的春海棠,開得極其美麗,馬蹄帶起花瓣,朝著光奔去。
“原來……我真是你的一枚棋子!是了,我已失去利用價值,也該去了。”林菳氣若遊絲,嘴下一片猩紅,目光渙散,“嗬嗬……蕭寔!我以為我們誌同道合,以天下為己任,我以為我們推心置腹,互相支撐。我很感激你……我入這後宮,與你歡愛,為你編撰新法,是我能做最大的回報。我甚至想過,你對我這樣好,可以試著愛你……但是你負我!我可以死在李旭婉手裏,可以死在李昉手裏,甚至可以死在王澹手裏,但我不能接受,死在你手裏……如今你非逼問我愛誰,好啊,在我死之前,我告訴你,我不愛你,永遠不會愛你……”
蕭寔睜大了眸子,氣得臉發紅,手死死捏住林菳,捏出幾道紫痕來。
“我曾發誓,一生不嫁,不愛一人。因為我知道,我這樣的女人,嫁給誰,愛誰,都會是誰的拖累。小女子非要心係天下,終不能行女德,相夫教子。”
“我這一生,錯得離譜……”
林菳眼睛一翻,咽氣了。
“林菳!!”
蕭寔抱住她的腦袋,放聲大哭,斯人已逝,後悔也沒用了。
門外的小黃門聽見哭聲,推門魚貫而入。
“官家!”
下麵亂成一團,上麵看的人震驚得發冷,秦無霜可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林菳,是個好人!她心懷天下,為國為民。她被狗皇帝當做一枚棋子,被他親手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