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生氣?你不要對我生氣,好不好?”阿顏透過巾布看向蕭止,屋內燭光應在阿顏黑亮的眼睛裏,閃著細碎的光。她聲音很笑,語氣可憐得讓人心疼。
蕭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對上阿顏的視線,低聲道:“女子在男子麵前,怎可赤足?你雖視自己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終究是個女兒家,不可以全沒規矩。”
阿顏搖頭:“沒人和我說過這些。”
蕭止聞言,隻當阿顏住的村子偏遠,所以民風淳樸豪放些,再加上阿顏年級尚小,心思也單純,顧慮不到那麼多。蕭止放緩語氣,道:“要記著,以後再不能如此,外男麵前要注意分寸。”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生氣?”阿顏垂下頭:“你對我生氣,我會覺得難過。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知道。”
蕭止看著阿顏委屈的模樣,竟有些隱隱的自責,她畢竟是為了自己才急急跑來的,自己剛剛確實有些太過嚴肅了。他拿下巾布,對阿顏道:“我沒有生氣,隻是希望你能懂得保護自己。往後你不懂的事情,盡可來問我,我會告訴你的。”
阿顏眨了眨眼:“外男?是什麼?”
“外男是…”蕭止頓了頓:“除你日後的夫君和孩兒之外的男子。”
阿顏似懂非懂的點頭,又繼續追問道:“那要是看到了,會如何?”
蕭止笑笑,沒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拈起阿顏垂在身前的一縷發,先前還濕著的頭發已經幹了大半。“會如何,我日後再告訴你。”說罷蕭止鬆開手,對阿顏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蕭止叫阿顏穿好鞋子,又叫阿顏拿了一邊的披風把自己裹了個嚴實,才對門外吩咐道:“送阿顏姑娘回去。”
殷玖第一個推門進來,此時帷幔已經放下,裏麵傳來蕭止的吩咐:“給阿顏姑娘備些驅寒的暖湯。我乏了,都下去吧。”之後,裏麵內再無聲息。
殷玖應了一聲是,帶著阿顏出了門。他向一旁的下人吩咐送些暖湯去阿顏院子,又對著門口守著的侍衛交待了些話,都吩咐妥當後,這才看向被包裹成繭的阿顏,問道:“冷?”
阿顏搖頭:“不冷,是他非要我穿著,可我真的不冷。”
殷玖隻道:“得,主子這麼說就這麼辦吧。走吧,我送阿顏姑娘回去,正好還能看一眼一隻。”
阿顏腦中始終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她想到蕭止的病,還有嘴角殘存的血漬。阿顏抬頭看向一旁的殷玖問道:“你一直都跟著他?”
殷玖點頭:“是,陛下還是太子時,我就在一旁當職伺候了,想來也有十六七個年頭了。”
“他是什麼時候得了這病?”
殷玖側頭看了一眼阿顏,略一思量,覺得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於是回道:“是毒,而不是病。十三年前,陛下第一次毒發,那一次險些喪了命。陛下那時才不過十四,身子自那之後便不好了。太醫說,這毒少說服了一年。”
阿顏心中一驚,繼續追問道:“是毒?何人所為?”
“奸人所害。”殷玖板起臉,有些恨恨道:“那人曾是陛下身邊的老太監,還是打小看著陛下長大的!按理說應該更為可信才是,任誰也沒想到他會毒害陛下。沒瞧見陛下就寢,身邊都不許人伺候麼?因這老太監當年就是在陛下屋裏伺候守夜的,而那毒,也是夜深之時,等陛下入睡時下的。自那以後,隻要屋裏有人,陛下就會睡不踏實,甚至這些年裏,後宮妃嬪那去的更是少”殷玖突然住了嘴,說到這就不再說下去了。
阿顏聽了殷玖的話,內心翻湧不止,無法平複。若是連續下毒一年之久,那人是真真的想要了蕭止的命的。按時間推算,那最初開始下毒的時候,蕭止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和小窪差不多年紀。阿顏想到小窪,又想到孩子模樣的蕭止,心裏突然難過起來。孩子的心性最是單純,你若對他好,他便會喜歡你,也對你好。阿顏無法想象,年幼的蕭止,在得知自己所親所信之人,一直以來都想要了自己的命的時候,那該是何種震驚與失望。
兩人都不再言語,繼續走了一段路,終於回到了阿顏所住的院子。隻見阿顏房門口站著一個端著托盤的婢女,見阿顏與殷玖過來,那婢女朝二人一拜,道:“這是大人吩咐廚房備的暖湯。”
殷玖從婢女手中接過托盤,便讓她離開了。阿顏輕輕推開門一看,床上的一隻已經睡熟。殷玖見了,也不想打擾,他將托盤放在桌上,就要告辭轉身離開。可走到門口,又轉了回來。殷玖一臉認真嚴肅,對阿顏沉聲說道:“我家主子是個心善的,也是個難得的賢明君王。這趟出宮來尋那神醫,也確實是到了要緊的時候。主子說姑娘是個有辦法有本事的,今夜我殷玖也是見識到了。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出發,還望這一路,姑娘能與我等一同護主子周全,殷玖、殷玖在此先謝過姑娘了。”話說完,殷玖雙手抱拳對著阿顏深深一拜,不等阿顏說什麼,就徑自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