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看著眼前冷冷落淚的女兒,一時心如刀割,她伸手想要握緊她的手,她卻已經將手抽出去,轉身出去叫醫生了。
雲姨的目光追隨著女兒的身影,她的背影除了冷漠疏離,還有一股縈繞不散的哀傷,她張了張嘴,想叫住她,出口的卻是劇烈的咳嗽聲。
雲嬗背影一僵,腳步遲緩了一下,卻未曾停下來,快步走出去。不一會兒,醫生與護士過來,給雲姨檢查了身體,然後對雲嬗道:“雲小姐,借一步說話。”
雲嬗看了床上咳得臉頰通紅的母親一眼,隨即跟著醫生出去了,醫生將母親的病情與她說明了一番,因為天然氣進入肺部與血液中,造成腦組織損傷,雖然現在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後期會出現的後遺症與並發症很多,所以需要留院繼續治療。
雲嬗沉默的聽完醫生的說明,她冷清清道:“醫生,麻煩你給我母親用最好的藥。”
哪怕再生氣再失望,她也不能置母親的生死於不顧。送走醫生,她來到病房外,母親醒了,她才徹底的鬆了口氣,這會兒才發現,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好好睡一覺,她沒有進去,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母親。
要說心裏對她沒有一點怨恨那是假的,她走到長椅上坐下,盯著病房門,輕輕闔上雙眼。難過,怎麼會不難過?母親以死相逼,差一點點,就真的與她天人永隔了。
她承受不起逼死母親的罪名,隻好妥協。
包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她眼睛一疼,頓時潸然淚下。這兩天,賀東辰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她心亂如麻,都沒有接,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她將手機揣回包裏,仍它持續不斷的震動,震得她心髒都緊縮在一起,她雙手捧著臉,要有多絕決的勇氣,她才能提出分手兩個字?
手機停了,不一會兒,一道短促的提示音響起,她沒有去看,怕自己心軟,怕會控製不住還心生奢望。
雲嬗在走廊上坐了兩個小時,平複了內心的情緒後,她才麵無表情地走進病房。雲姨睡了兩天兩夜,這會兒清醒了,精神很好。看見女兒走進來,她望著她,看到她臉色蒼白,眼睛浮腫,眼裏滿是血絲,知道是自己嚇壞了她,她道:“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擔心。”
雲嬗也不接話,坐在病床邊。
“嬗嬗,我知道你怪我,媽媽無話可說,以後你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雲姨歎息一聲,豈會不知道她此刻心裏有多怨恨她?
雲嬗微抿著唇,冷笑道:“我永遠都不會明白。”
雲姨以為她怪她逼她和賀東辰分手,她道:“你和大少爺並不般配,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以這種方式逼你們分開。”
“那您下次就做得幹淨利落點。”雲嬗說完,又恨自己惡毒,眼前之人是她母親,縱使她千般錯萬般錯,她也是生她養她的母親,她怎能說這種話傷她的心?
果然,雲姨臉色大變。
雲嬗移開視線,看向窗外的藍天白雲,她的人生這麼灰暗,太陽還照樣東升西落,簡直無情得讓她絕望,她低低道:“對不起,也謝謝您活過來。”
母親的所作所為,她不認同,卻不得不感激她,她活下來了,否則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雲姨驀地抬頭看向女兒,她卻並沒有看她,一張蒼白的小臉上又是慶幸又是絕望,“我守在病床前時,一遍遍的問自己,母親和最愛的人,誰最重要?當您以死相逼時,可有想過,我會多麼傷心?”
“嬗嬗……”雲姨這會兒才真是懊悔自己的衝動,要讓他們分手,她有很多辦法,卻獨獨選了一種最刺傷女兒的做法。
“您不用覺得歉疚,因為再重選一次,您還是會這樣,是我不自量力了。”雲嬗說完,就再也沒有多說半個字,懷裏的手機又響了,她依然沒有接聽,已經無顏再麵對他了。
賀東辰知道雲姨不是得了重病,而是為了逼迫雲嬗與他分手而輕生時,他如當頭棒喝。那日送雲嬗回去,他就一直很不安,如今這不安真真應驗了。
電話那端,賀峰勸他,“雲姨如此頑固,你和雲嬗的婚事怕是要擱淺了,東辰,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像你老爸這樣。”
賀東辰心如刀絞,怎麼願意接受,前幾日還在他身下承歡的女人,轉眼就要變成陌路人,他執拗道:“爸,當年放棄媽媽,您可有幸福過?”
賀峰歎氣。
“我不願意下半輩子都活在悔恨中,也不願意在老年見到曾經深愛的人,卻隻能遙遙駐足,我要的是一生一世,如果這輩子不能和雲嬗在一起,我孤家寡人等一世。”賀東辰說完就掛了電話,心頭被一把火焚燒得難忍,他撥通雲嬗的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從他第一次打給雲嬗,她不接聽時,他隱約就察覺到什麼,隻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會這樣對自己。
他攥緊手機,一雙眼睛裏布滿沉痛與哀傷,雲嬗,雲姨以死相逼,你怕了嗎?所以你現在是告訴我,你要選擇母親,而放棄我是麼?
有人站在他麵前,是那位教授的助理,他看著賀東辰,驚喜道:“賀先生,教授答應同你去法國了。”
賀東辰抬起眼瞼,眼中的沉痛與哀傷還沒散去,卻又浮現一抹驚喜,他站起來,道:“真的嗎,教授真的同意了?”
“是!”助理欣喜的連連點頭,其實教授一開始還執意反對,不願意隨賀東辰去法國,就在剛才,教授要出門,走到門口,就聽見賀東辰在外麵打電話,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教授,教授讓他推了接下來一個月的所有事務,答應和賀東辰去法國。
法國的飛機上,教授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賀東辰一眼,道:“賀先生看起來遇上麻煩了。”
賀東辰睨著教授,道:“何以見得?”
“你眉頭緊皺,嘴唇緊抿,坐姿僵硬,再加上神情焦灼,一看就是著急上火的表現。”教授侃侃而談,對於心理醫生來說,一個人負麵情緒表現得這麼明顯,他還看不出來,就枉為心理學家了。
賀東辰歎笑一聲,“確實是。”隨即不願意多談自己的事,然後轉移話題,“教授之前堅決不答應去法國,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因為你。”
“因為我?”賀東辰詫異地望著他。
“是的,確切的說來,因為你那句話,你說你孤家寡人等一世,這世上,薄情的男人比比皆是,可你那句話讓我動容了,為了不讓這個世界多一個癡情的單身漢,我決定去見你妹妹,讓你早日回去追回你最愛的女人。”教授撫著胡須,笑眯眯道。
賀東辰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他道:“想不到教授還是……嗯,性情中人。”
這三日,他天天來見教授,教授都對他視而不見,沒想到一句話打動了他,真是想象不到啊。
教授爽朗的笑了起來,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年輕人,還有能力愛的時候,千萬別放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賀東辰薄唇微勾,一派堅定道:“我不會讓自己後悔!”
飛機降落在法國巴黎機場,沈嘉佑派了人來接機,兩個小時後,賀東辰與教授到達海邊別墅,沈嘉佑與賀雪生立於門前相迎。
教授看到賀雪生本人,他道:“我的學生曾向我提起過你,當時我已經決定去中國,哪知我學生出了事,這事就不了了之,沒想到賀先生請我來治療的人就是你。”
教授對賀雪生的印象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出現記憶黑洞的人。
賀雪生看著慈眉善目的外國老人,連忙將他請進了屋,細說這一個月來她反常的反應,然後提到了記憶芯片的事,教授大笑起來,“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連記憶芯片都想出來了。”
見教授還能笑出來,沈嘉佑與賀東辰都鬆了口氣,說明賀雪生真的隻是病了。
翌日,賀東辰安頓好教授,就匆匆回國。有一個女人,他一放她單飛,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要去把她逮回來。
賀雪生送賀東辰出門,也聽說了雲嬗輕生的事情,她神情凝重,叮囑哥哥,“雲嬗現在肯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回去不要怪她,有什麼話好好說,雲姨太固執了,固守門第之見,她以死相逼,這事不好解決。有句話叫急事緩辦,你和雲嬗結婚的事先緩上一緩。”
賀東辰心裏有火,憋著不能對妹妹發,他神情冷硬,“我知道了,你別操心我,把身體養好,回頭生個大胖小子。”
賀雪生被他哄得眉開眼笑,目送賀東辰坐車離開,她心裏惆悵不已。他們兄妹也是,都遇上了門第之見特別固執的老人。
當初沈老爺子是戕害她,現在雲姨是拿自己的命賭。雲嬗雖與雲姨沒有一般母女那樣母女情深,但是她是個孝順的孩子,雲姨以死相逼,她如何還能隻顧自己一意孤行?
賀雪生想著就替哥哥擔心,這條情路,怕是從此刻起,就越發的舉步維艱了。
沈嘉佑出來尋人,就見賀雪生站在風口上發呆,他展開衣服,將她裹進懷裏,大手攬著她的腰,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他道:“他們會挺過去的,別擔心。”
賀雪生回頭望著沈嘉佑,她點了點頭,“我隻是感歎,我和哥哥命苦,情路都走得這麼艱辛。”
沈嘉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小手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疼,他道:“我們已經苦盡甘來了,起風了,我們進去吧。”
“嗯!”
沈嘉佑擁著賀雪生走進別墅,似是想起了什麼,他回頭看向那輛轎車消失在馬路上,他眼中亦是流露著擔憂,但願賀東辰此次回去,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