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天嫡公主二嫁當日,依舊是鑼鼓喧天、萬人空巷,全然不顧惜這宏大場麵耗費頗豐。

珺天自建國以來,與駙馬合離的公主已是鮮少出現過,更別提休棄駙馬的公主。而這一朝的昭承公主更是在一個月內兩次出嫁,坊間早已是甚囂塵上。

“你說,昭承公主是不是心理扭曲啊,從慕強變成了慕病秧子。”

“這都不算心裏扭曲,什麼樣才算啊!我猜啊,許是那姓賀的狀元郎一早發現了她這個扭曲的性子,寧肯去了煙瘴之地,也不肯再做她的駙馬呢!”

這些人顯然是還不知道,賀崇暄是因何被貶回老家的。如果他們知道了,就算他們再如何不喜歡昭承公主也會歎一句:皇上也非十分寵愛嫡公主啊,這種事居然不抄家。

“我家那口子他親表叔的外甥的同鄉就在公主府當差呢,聽說公主這麼急著嫁人是不知與哪人苟且,暗結珠胎,時日算下來就要顯懷了。”

“可不敢胡說,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我就隨口一說,你們就一聽,那麼較真作甚!”

“其實我覺著三姑說得也有道理,否則,她為甚這麼急著嫁人,還生怕別人不答應,特意選了個病秧子。”

“不對啊,不是說那南越王爺,是個殘廢嗎?聽說活不長了,難不成嫁過去守活寡嗎?”

“哎,這人啊你說他有他就有……”

亓郴怎麼也不會想到,說書先生與市井百姓放著父皇母後給做陪嫁的十裏妝奩不談,放著亓嘉旭自南至北搜羅的稀世珍寶不講,居然在談論這些事情。

而她這幾日不過是因為興奮暴飲暴食了些,居然被說成是有了身孕……

內府一道聖旨下來,從外看來清貴的“傅宅”兩字連夜被撤,換成了“湘淵王府”的牌匾。而後傅時湛被一群珺天的禮部官員架著不知多久,就連南越皇帝聽了這等他即將遭遇的龍潭虎穴之事,也隻是給他送來了一封旨意。

明裏暗裏示意成婚可以為他“衝喜”,如意珍饈運來一堆,又賜他食邑萬畝,加封親王。

可是這些都是其次,傅時湛實在不知道亓郴為什麼要選擇自己。

難不成因為賀崇暄給她戴了綠帽子,千頭萬緒就偏要與他置氣,挑選一個這輩子不能給她戴綠帽的自己嗎?

整整半月的困頓疑惑,傅時湛心知一時半會兒再難弄明白了。隻能硬著頭皮往亓郴的房裏轉動輪椅。

“相公!”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亓郴一把將頭頂竹報平安的喜帕掀開。

是他!

與她上一世彌留之際所見之人一模一樣的一張臉,與她手裏此刻緊緊拽著的畫像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亓郴此刻隻想走到他的麵前,就想拉著他的手,問他為什麼!

問他前世為何要以那種目光看著自己,問他何時見過自己。可是她心中又甚至自己不能如此行事。

因為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眼前之人過一輩子的。

本來此番“強取豪奪”已經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若是再被他認定自己是個瘋子,那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來人被她迎上去的熱忱嚇了一跳,不自覺得居然又將輪椅退至門邊。

哐當一下。

房門被傅時湛的椅背一打,關上了。

亓郴在前麵堵住了他的前路,而身後的門又被自己堵著,進退維穀之際,傅時湛無可奈何地抬眼。

他看見亓郴,猶如明珠粲然生於碧海之上,滿屋的光華皆由她生暈而發。

紅衣似火,目光灼灼。

他的心口因她而灼傷,且此生再無愈合的可能。

傅時湛一直知道她生得極美,但是從未想過會與她靠得這般近,更是做夢也不敢想有一天珺天的嫡長公主會成為自己的妻子,會在見麵的時候,以毫不遮掩的甜膩語氣,直奔至他的麵前,叫他一聲“相公”。

可也正是他此刻跳動得幾欲炸開的胸口,傳遞著一切都不是夢的訊息。

兩人的影子一起映在窓紙之上,秋風蕭蕭敲打,一時竟分辨不出誰是誰。

而對於亓郴來說,這個她排除了千難萬險要嫁之人,也讓她生出了一種夢幻之感。她原以為第一次看到傅時湛,也是會覺著他醜的。

她覺著桑柔和亓嘉旭說得是對的,隻是她礙於麵子不肯承認。但是此刻,她的心不知道為何違逆了此前的想法,竟然忘卻了這回事兒,絲毫不覺著他醜,並且發自肺腑地覺著他皺得要起皮了那張臉,不僅不醜。

而且是這個世界最美的一張臉。

因為是這個人引導著她來到這個世界。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比得償所願更加美好的事情呢?

如此想著,她的手就往傅時湛的臉上一戳,因為被傅時湛迅捷地躲開,她也忘了自己原先是要往哪裏放了。

傅時湛這才開口,“我容貌醜陋,嚇著公主了。”

亓郴聞言有點生氣地搖搖頭,“你沒有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