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口子不是在周家做工嗎?我聽說啊,周家,正鬧鬼呢。”滿臉絡腮胡的大漢刻意壓低了聲音。

“哪個周家?”對麵的人眼睛裏晦暗不明,似乎頗有些忌諱這種事情,但又實在控製不住心裏的好奇。

“就那個周員外家,這麼說吧,周家大公子你肯定認識,就那個強取豪奪無惡不作的周牧淡。”大漢嘲道,“真是現世報。”

“那可真是,那麼多冤死的小姑娘,也該討個公道。”

“周府現在草木皆兵,一到晚上就鬧鬼,說是看見穿著青色衣裙的女人飄進了大公子房間,臉上血淋淋的看不出人樣。”大漢眉頭微皺,似乎在想象那個場景,八尺的漢子生生打了個寒戰。

“說不定還真是哪個被整死的小姑娘來討命呢。”對麵的人也跟著抖了抖。

“誰知道呢?反正現在那混小子,都快被折磨瘋了。周員外不是沒請什麼高人來鎮壓,一點用都沒有。”大漢嘲諷著,對著手心哈了一口熱氣。

“作孽太多,隻能自己償還了。”

“誰說不是呢。”大漢又嗑了一把瓜子。

客棧不遠處的桌邊,坐著一位白衣似雪的翩翩公子,烏發束在腦後,麵目溫和卻也淩厲,飄飄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懷中正抱著隻酣睡的狐狸,純白的毛發中微微帶著些淡藍色。他們這邊狐狸少見,藍狐更是少之又少。

“逢兄,我來了。”一隻玉白的手熟稔地覆上青年的肩膀,與他相對而坐,隨即猛地執起茶盞灌下去,眉頭不自覺地皺著,“逢兄見諒,我處理事情,來晚了。”

“周家之事?”樂正逢手撫著小狐狸背部軟滑的毛,狀似漫不經意地開口。

“是啊,周員外一口咬定此事乃人為,非要報於本官,讓我去查什麼所謂的真相。我這都忙了一整日了,絲毫進展都不曾有。”衛予階攏了攏頸圈環繞的皮草雲肩,愁眉苦臉道。

“逢兄你怎麼看?”他又猛灌了一口熱茶,才稍覺腹內舒暢暖和些。

“人為。”樂正逢啜了一口茶,將懷裏的小家夥抱得緊了些,衣袖搭在狐狸背部擋去不時撫過的過堂風。

“怎生都說是人為?雖然我也這麼認為……”衛予階搓了搓手,欲驅散從外麵帶進來的寒氣,又道,“逢兄有何看法,可否說來聽聽?”

“私以為,知府大人可逮其子,依法定罪,此事也就了了。”樂正逢目光一時也未離開懷裏的小東西,實在覺得新鮮得很。

“逮其子?逢兄是說,逮捕周牧淡?”衛予階語氣激動,差點沒把手邊的茶杯推倒。

“不錯。”樂正逢掀起眼皮,直視著衛予階略顯驚慌的眼睛。

“可周家……周家是……不可輕舉妄動。”衛予階定了定神,給了樂正逢一個“你懂”的眼神。

“那又如何?”樂正逢嗤笑一聲。

“逢兄位高權重萬千寵愛,自然是不怕的,小弟卻實在不敢招惹周家。”衛予階想都不敢想,萬一鬧到了京城裏,太後娘娘不得革了自己的職位!

“恕我直言,正是知府大人不敢動周家那夥窮凶極惡之人,才造就了如今周家所謂的鬧鬼之事。”樂正逢斂眸掩藏情緒,什麼位高權重萬千寵愛,他一點都不想要。

仗勢欺人麼?他偏看不慣。

衛予階臉色白了白,泄氣般垮下肩膀:“我知道。”

氣氛沉默下來,隻有周遭雜亂的交談聲,窗縫中隱隱有風聲作響。

“這世道本就不公。”樂正逢忽然開口,“知府大人不必自責。”

“多謝逢兄寬慰,”衛予階拱拱手,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逢兄還是喚我的字吧,這稱呼實在擔不起。”

在衛予階期盼的目光下,樂正逢十分自然地叫了一句:“高升。”

“哎!”衛予階活像樂正逢的小迷弟,眼睛都要放光了。

“唔……”向眏被這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驚醒,下意識地驚呼一聲,身子也不自在地動了動。

樂正逢低頭去看她的情況,隻見她緩緩睜開了眼睛,黑眼珠滴溜溜地轉。

“逢兄,這是……”衛予階眼睛不自主地瞪大,指著向眏的手都是抖的。

向眏聞聲抬起頭往聲源的地方看過去,跟對麵的人目光撞在一起,電光火石。

“狗!!逢兄快拿遠些,我怕狗!”衛予階驚得下意識連連後退,卻忘記了自己還在高腳凳上坐著,直挺挺朝後倒了下去,他驚呼一聲。

樂正逢極快地起身,身形飛快前傾,及時地拎住了衛予階的毛茸茸的衣領。

衛予階借力連滾帶爬地站好,順手扶起了倒下的凳子。真是多虧了逢兄,不然他可能就要狠狠摔在地上了。

他欲拱手道謝,餘光卻瞄見了樂正逢懷裏單手抱著的“狗”,他嚇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直接就是一個後退的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