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之外,廢棄城區。
從遠處望去,依稀可見廢區曾經的街道布局,隻是走進了,卻身在其中難窺全貌,隻看到四周磚牆林立,鋼筋斷裂纏亂,導致視線受阻。
陳漠從廢街中小心穿過,時不時踩過碎石瓦片,走得磕磕絆絆。
陳記豆腐腦的小店還沉默在夜色中,門前的掛燈也沒亮起,看樣子,店裏沒人。
沒有燈光的指引,陳漠轉了好幾個方向才找對地方,望著禁閉的店門陷入了沉思。
他爸每天出門的時間並不算晚,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到店裏了,為什麼店還沒開門呢?
店旁的水渠靜靜地流淌著,渾濁發黑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陳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攥著手裏的耳釘,腦海裏回憶著昨天晚上的路線,順著水渠往上走。
越接近墓園,奇怪的響聲就越清晰。
叮叮當當的聲音在荒野上回蕩,嗚咽的風聲不停歇,草葉摩擦拉鋸,像是一場狂歡的開幕曲。
黑雲壓頂,天與地即將重合,卡在中間的像一張薄薄的紙片,精瘦的身軀用力得揮舞著鋤頭,一鋤落下,濕潤的泥土像炸彈的碎片,高高揚起,飄飄灑灑。
在他腳邊不遠處,草莖折斷一片,血糊糊的人形物躺倒在半地裏,四肢詭異地曲折。
陳漠隻看了一眼,便膽裂魂飛。
他扶住一方石碑,栗栗地滑了下去,整個人蜷縮在石碑之下,戰戰兢兢,臉無人色。
涼風帶走了他身上的暖意,從地底下升起的寒氣,一縷縷侵入他體內,不多時,便將他凍得神智模糊。
或許冷的不是風,也不是這地,是身後令人惶惶不安的凶案現場。
那人將死屍埋進地裏後,甚至不作其他掩飾,隻踹了幾腳枯草落到新翻的泥土上,就毫無顧忌地扛著鋤頭遠去了。
烏雲破開,清冷的月光灑落荒野。
等到一切人為的動靜消失,陳漠忍著懼怕走到埋屍地,低頭第一眼,就看到了半露在泥土裏的兩根染血的手指,頓時嘔吐起來。
那人在殺人之後竟還如此囂張,屍體埋得這麼淺,他就不怕被人發現嗎?
撞破這麼血腥的一幕,陳漠早已嚇破了膽,隻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可他剛一抬腳,就看到了一點銀光。
那是一枚鑲了水晶的彎月形耳釘,水晶石在月光下肆無忌憚地炫耀著自己的光芒。
連帶著,陳漠也看到了耳釘穿插的那片碎肉——被亂鋤斬下的半截耳朵。
胸口梗塞得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心髒承受的壓力幾乎已到極限。
陳漠摸出包裏的另一枚銀質耳釘,屏住了呼吸,將它與地上的耳釘作對比。
手上的耳釘是一個小小的星星的形狀,地上的耳釘是一個小月亮。
這,這是一對!
陳漠紅了眼,發了瘋似的地跪倒在地,刨開鬆散的泥土,握住那隻冰冷僵硬的手往外拉。
鬆散的泥土被剖開,折斷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少年纖瘦的指節上布滿淤青。
這是一隻飽受摧殘的手,好幾個指甲都折斷外翻,指甲尖上沾著碎屑,像是深深地扣進過什麼東西。
陳漠鬆開那隻手,失神地跪在一旁。
頭上拂過一層輕紗。
陳漠忽然警醒,猛然回頭,卻看到一道溫柔的身影站在他背後。
“媽媽?不,你不是我媽媽!”
女人身形纖弱,跟之前懷孕時大肚子的樣子不一樣。
“我是你媽媽呀,”女人臉上滑過兩道清淚,蒼白的手指撫摸著平平的肚腹,眼中似有痛苦,“陳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去找你爸爸。”
陳漠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喊出“媽媽”兩個字,他問:“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去找我爸?”
“你爸瘋了,他瘋了,他會殺了你的,他會……”女人話還沒說完,聲音卻突然停了,身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