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旁的衛生間沒人,客廳裏也沒人,三間臥房的門都開著,蘇琴一一看過去,都是空的。
“怎麼會?”她一臉不可置信,難道他們出去了?
翡音提醒:“在樓上。”
樓上?
蘇琴陡然一驚,樓上是天台啊,還沒有裝護欄呢。
她立刻踩上樓梯,速度飛快地跑上了天台。
天幕灰暗,沉沉地壓在頭頂,風呼呼地吹過,幾乎要把人刮起來。
蘇琴被風吹得睜不開眼,覷著眼睛看過去,天台邊上,兩大一小三個人的身影搖搖欲墜,半個身體都探進了空中。
樓下是石基,從這裏摔下去,不死也殘。
“爸!媽!茜茜!”風迷了眼睛,蘇琴扯著嗓子喊,“快過來,不要站在那兒!”
三人緩緩轉身,蘇父蘇母眼中流下兩行黑淚,圓張著嘴巴,一臉的驚恐萬狀。
蘇茜小臉緊繃著,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招手:“來,我們一起玩遊戲吧。”
風太大,蘇琴一個趔趄,扶著牆站穩,後背貼著牆麵:“不要,茜茜,不,大姑婆,你放過我們吧!”
蘇茜露出一個難過的笑:“誰來放過我?”
她的身子有些顫抖,隱隱約約,蘇琴看到了兩重人影,在蘇茜的身前,還站著一個七歲大的小女孩。
女孩穿著打滿補丁的大人衣服,露出來的手上滿是傷痕,小小的孩子瘦得驚人,衣服穿在她身上,跟晾在竹竿上一樣。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臉上沒有一點肉,跟身後臉頰飽滿的茜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風嗚咽著,天台上的水泥地一片慘白,仿佛山上那塊寸草不生的石崖。
恍惚間,蘇琴開始幻聽了。
“爹爹,我們要去哪兒呀?”
“爹帶你去山上玩,你聽話別動。”
話音落下,她看到了一幅幻象。
小小的孩子束手束腳地蹲在竹編的背篼裏,聽了爸爸的話一動不動。
爸爸說,要帶她去玩,她今天不用做家務了,也不用帶弟弟,爸爸隻帶她一個人玩。
山路陡峭,男人背著她爬上山頭,汗流浹背卻始終一聲不吭。
“爹爹,你要不要歇會兒啊?”小女孩柔柔地問。
男人望了一眼天色,又低下頭,天快黑了,哪裏能歇。
“爹爹,我們還沒到嗎?”
女孩伸長脖子,往前麵看。
“別動,到了,快到了。”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女孩於是蹲著不動,背篼又窄又小,她蹲得好難受,而且,她肚子餓了。
“爹爹,我好餓,我今天隻吃了一個燒洋芋。”
她咽著唾沫,因為胃痛,嘴裏不斷分泌口水。
燒洋芋隻有她的拳頭那麼大,她連皮帶灰地啃了,還是餓。
天不下雨,太陽暴曬,最近在鬧饑荒呀,山上的草根樹皮都被挖沒了,光禿禿的一片,去哪裏找吃的。
昨天她找了一天都沒找到野菜,被娘打了一頓,牙都打掉了,今天臉還是腫的呢。
風聲小了,天際一縷霞光紅得驚心動魄,她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很美,擱在幾十年後是可以用來寫詩的存在,她隻知道,明天又是個大晴天,不會下雨了。
男人停下了,也望著天邊看。
“爹爹,到了嗎?”女孩等了等,並沒有被父親放下來,於是出聲問。
“到了。”男人聲音沙啞,他又往崖邊走了幾步,往下看,深深的懸崖,看不清崖底是哪裏。
“爹爹?”女孩也看到了懸崖,心裏升起深深的疑惑。
來這裏幹嘛呀?
下一秒,她就知道打答案了。
父親放下背篼,並沒有讓她出來,而是雙手抓住背篼用力一提,端著她扔下了懸崖。
一句話都沒說,她都還沒看清父親的臉,就被扔了下去。
懸崖下麵是哪裏呢,以前她總是疑惑這個問題,後來她知道了,是小河啊,是她經常去洗衣服的那條小河啊。
隻不過,她落在了小河的下半段而已。
那裏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樹,河道彎彎曲曲,到處都是大石頭,她的身體先是摔到大石頭上,又高高地彈起來,落進水裏,最後沉到了水底。
【作者題外話】:其實我很猶豫要不要寫這個情節,因為這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比故事幸運的是,大老婆沒有自殺,而是改嫁了,小女孩也沒有死,她被父親用背篼背著要扔下去的時候被別人看到了,一個奶奶救下了小女孩,把她養大。她們兩個都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