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的陳芷歡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時候,感慨自己這一生命運淒慘,腦海中閃回許多畫麵,如果問自己最恨的是什麼,一定是20歲時的小樹林事件。
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病床上。入目是七八張病床排列,有兩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女同誌在休息,見陳芷歡醒來,熱情招呼著,“陳芷歡同誌,你醒啦,身子還難受不?”
陳芷歡有些發愣,眼前的場景和對話似曾相識,自己20歲那年曾經中暑暈倒,被送到醫務室,醒來就有人這樣問過自己。如果要說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件事這麼印象深刻,那是因為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毀了自己一輩子的大事。
1982年,20歲的陳芷歡大學畢業,分配進了東來市第一啤酒廠,成了廠裏第二個大學生,前途一片光明。陳芷歡心思單純,一直被當時廠裏一車間的主任周書傑蒙騙,以為這人彬彬有禮是個好人,結果被他設計毀了名聲,自己在廠裏被指指點點,被半哄半騙嫁給他。婚後周書傑暴露本性暴力自私,對自己很差,嫉妒陳芷歡的事業發展,後來就連班都不讓自己上了。最後在一次爭執中,陳芷歡意外踩空從樓梯上摔下去,磕著頭死了。
啤酒廠醫務室的王醫生走進病房,見陳芷歡還在發呆,“陳芷歡同誌,身子好點沒?”
陳芷歡這才回過神來,“王醫生,我好些了。”自己還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穿著工裝出現在啤酒廠裏,這是夢嗎?夢裏一切都沒發生,自己還是一個初入工廠的大學生。
“多虧趙新誠師傅碰到把你背過來,不然你有的難受了。”王醫生給她開了藥,“這藥提神醒腦的,要是還暈你就拿出來聞聞。”
今天天氣太熱,有三個女同誌中暑暈倒,王醫生準備給廠裏領導打報告給職工熬點解暑的綠豆湯。
陳芷歡接過藥,愣愣地道謝,看著醫生座椅背後的牆上,生鏽的鐵釘上掛著一本日曆本,上麵已經撕去了一大半,臨著頂部的一小截紙屑沒撕幹淨,顯得坑坑窪窪,隻見最新一頁大大的紅字寫著1983,8月9號,農曆七月初一,忌:結婚、領證、安門、安葬,宜:無。
陳芷歡苦澀一笑,這一天對自己來說確實是至暗時刻,百事皆忌,諸事不宜。
“歡歡。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陳芷歡猛地回頭,是周書傑來了,他滿臉焦急看起來十分關切陳芷歡的身體,一手拉住陳芷歡的胳膊,不小心把她抓疼了。
陳芷歡感到疼痛,卻是一驚,擔心自己夢醒了。可是等了片刻,一切都沒有變化,自己仍然站在1983年的東來啤酒廠,站在周書傑麵前,看著他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難道是老天爺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重新活一回?陳芷歡不敢相信。
“歡歡,我剛剛聽說你中暑暈倒了,趕忙過來,真是嚇到我了。你可別逞強,這大熱天的該歇就歇。”
陳芷歡避開周書傑的手,冷眼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厭恨。
周書傑從沒見陳芷歡有過這樣的眼神,有些疑惑,”怎麼了?是身子還不舒服嗎?”
“沒事。”陳芷歡冷漠開口,情緒不高,她還沒想好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想回去了。”
“行,回車間辦公室歇著吧。我找人弄了一大塊冰來,裝瓷盆裏了,現在辦公室涼快著。”周書傑看著斯文和氣,平時待人處事一向周到,廠裏基本人人都說他好。除了趙新誠那幫人,一向看不慣他。
“歡歡,別忘了今晚八點,小樹林見。你爸病的事情,我幫你打聽好了。”
“為什麼要去小樹林說,現在不能說嗎?”陳芷歡當時也這麼問過,但是周書傑以白天工作太忙為理由拒絕,陳芷歡急於想知道情況,也隻好答應。
現在聽到同樣的回答,陳芷歡沒有說話,這次不管是夢還是重新活一回,她都要讓周書傑也試試同樣的滋味。
勉強擠出一個笑,陳芷歡看著周書傑,“我記得。到時候見。”
周書傑也放心了,安心離開。
趙新誠路上走著看見地上躺著個人,忙上前查看,居然是一車間的陳芷歡。陳芷歡是廠裏大學生,有些清高,好像一直對自己有些敵意,自己也沒那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兩人就一直有些不對付,前幾天還在廠裏組織的集體活動上嗆了聲。
不過見人暈倒,趙新誠什麼都沒想,背起人就往醫務室送,這大熱天的跑出一身汗。剛回到宿舍,見瘦猴一臉興奮朝自己跑來。
“誠哥,誠哥。你終於回來了。”侯鵬外號瘦猴,人如其名,行似瘦猴,身形矯健,直朝趙新誠撲來,一手搭上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