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廣陵舊事五(2 / 2)

而公為容背著門派懲處,仍然天天定時定點去照看趨盈盈,無論什麼事情都盡數吞下,謹小慎微地伺候著,生怕她一點兒不如意。

憐天獨想,情愛本身就不是純粹的東西,可為什麼一旦混入別的什麼,就往往都是悲劇?

或是心太易動搖,亦或是心,本如鐵石。

和真人收拾了酒席,背著小酒壺準備離開。他看著飛流而下的瀑布,認真地告誡自己第一個徒弟:“偏袒小孩兒容易偏袒出病來,他們做了什麼,終究是要為自己償付代價的,或遲或早。”

憐天獨沒說出口,趨盈盈也沒有說。絕崖岩上的背叛是一根刺,憐天獨不能替當事人抉擇,而目睹它的人都選擇將刺刺回心口,絕口不提。

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場意外,一場自負的意外。

一年後,公為容在勞務司打完工,收拾盤纏連夜背著趨盈盈下山去了,留了信條說是帶著盈盈去找代替腿的辦法,便背著眾人悄悄離山。

憐天獨收到消息時當場無語,由於他禁閉在山消息滯後,他知道時倆人已經跑下山五年了。

趨盈盈和公為容一路遊山玩水,不像是出門尋醫問藥的,走到哪裏就是哪裏,花光了盤纏便停下來打工賺錢,賺夠了盤纏又重新上路,反比之前更像紅塵遊曆。偶爾聽到什麼消息,公為容便會帶著趨盈盈趕去碰碰運氣,若是碰不上也不氣惱,收拾停當再重新出發。

一路大概是玩得挺開心,五年的遊樂,連趨盈盈都好似放下心結,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憐天獨溜門撬鎖出來找人時,公為容和趨盈盈暫時落腳在一個水鄉小城鎮裏,大概是身上銀錢用了幹淨,順路賺取些盤纏,兩人行程停在這個小鎮。

趨盈盈在醫館替大夫幫忙看診,一些尋常風寒雜病,修仙之人看氣脈遊走,輕易便能看出症結,也算手到擒來。而公為容在小鎮上的書塾替回鄉探望的授課先生上課。他年輕長得好,說話一板一眼,但不強求,生年剛有一位出頭的小孩兒們哪裏鬥得過見識了百年的先生,公為容在俗世中學會了怎麼討人歡心,小孩兒都挺喜歡他。

每日晨間公為容先送趨盈盈到醫館,跟大夫打好了招呼,安置好趨盈盈後才趕回書塾,書塾和醫館也就一裏的距離,有什麼事來去便到。午時公為容在書塾的小廚房裏做好午餐給趨盈盈送過去,中午便在醫館看著趨盈盈歇下一會兒,下午又是學習時間,書塾放了學公為容再去將趨盈盈接回家,倆人路上說些日常見聞,日日如此。

周邊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對甜蜜不過的小夫妻,隻惋惜妻子的腿受了些意外,但也羨豔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從未有人糾正過。

江南多湖多雨,水鄉潮氣重,公為容睡前用湯水給趨盈盈揉揉腿揉揉酸脹的肌肉,靠在她耳邊溫聲細言地商量著,問她盤纏也準備得差不多,是不是要準備換地兒離開了。

俗塵正是秋季,準備入冬,公為容把袖子挽在胳膊肘上,手上揉開了藥水,給趨盈盈推開身上疲乏的肌肉,替她運氣行脈,做完這些又輕輕揉捏著她腿,趨盈盈舒服得直哼唧。

公為容手上動作不停,一邊嘟囔著抱怨,說太重的水氣總是寒骨頭。

趨盈盈坐在他懷裏靠在額頭上,小聲地拒絕:“再過陣子吧,孫夫人說要帶他們那兒的黃橙回來,而且她說要給我做銀耳湯,孫夫人手藝很好的。”

孫夫人就是公為容代課的孫先生的妻子。

公為容就說:“銀耳湯我也會做。”

趨盈盈貼在他額頭上小聲地撒嬌:“我想吃嘛。”

公為容完全招架不住,隻能應下來。

憐天獨踩著劍,站在高天旁看著窗口裏倆人像是兩隻小獸一樣擠做一團睡在一起,重複著凡間日複一日的尋常生活,好似無論是心結還是心魔都能夠拋在腦後,被俗塵的風吹得好遠。

夜風吹過,公為容迷蒙中發覺攬在懷裏的人打了一個哆嗦,於是也不撒手,伸長了手越過懷裏的人去關窗戶。他往窗外一望,便看到站在明月身旁的憐天獨。

公為容先是楞了一會兒,開始沒認出人來,然後慢慢地,很放鬆地笑了起來,朝著憐天獨的方向揮了揮手,沒舍得吵醒懷中的人。

明月不分從前往後,照亮人間。

憐天獨朝著他點了點頭,繼續回廣陵蹲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