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 癡心三(1 / 2)

遠的不說,光說近的。

就是伯容謙周身一個白闔,四年前初來乍到,也還上官府討過活計,才安排得一個不痛不癢的小大夫名額。按規矩,官府也該是將他當作鎮民登上一筆的。

就算這鎮子三十多年沒下過一個子,最小的小孩兒也該三十多歲了,更老的死的死,躺的躺,該是個暮氣沉沉的鎮子才是。可僅是伯容謙這幾日所見,日升月落倫常無異,大街上亂跑的小兒就不止一二位。

如果說是仙門和雲峰鎮的決裂就在那個仙緣之人失蹤之後,然後朝廷接手雲峰鎮,蹲這的兩位官爺自己犯懶,再沒動過冊子,那倒也說得過去。

伯容謙還沒細想,也沒顧著自己手上兩層的灰,打算再細看,書冊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勾起,勾到半空中攔腰一刀兩段,上下分了頭尾,一前一後地掉在他腳邊。

伯容謙抬眼去看。

他仗著目力沒點燈,四下漆黑一片,五感六識通天徹地,卻也感覺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書架上那些塵灰抖了兩抖,好似埋在灰泥下的什麼東西要冒頭而出,卻什麼都沒有。虛空中不知從哪兒冒出無數個發聲源,好像無數張嘴同時說話,把屋內沒有分量的東西都震動起來,伯容謙聽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微震動彙聚成一個聲音:“原來傳聞瑤月尊者三筋俱碎竟是真的,連手上兩根泥灰裏的絲線都感覺不出來。”

伯容謙愣神的功夫都沒省,一邊說:“我還沒看出個一二三呢,閣下怎麼不跟套路,先自己冒頭了?”一邊伸出一指在虛空中輕微一點,眼前的一排書架連帶著周圍的障礙物徹底化為齏粉,紛紛揚揚灑在他的腳邊。

方才截斷他手上那本戶口冊的竟是兩根單薄的絲線,極輕極薄極細極鋒利,兩頭垂在黑暗裏,在書冊上和蜘蛛絲攪和在一起,近乎以假亂真。絲線以十分快速的速度繃直時,就將那書冊吊起來一刀兩斷。隻是絲線脆弱,隻能一次性地用,這麼崩一下就徹底斷開來。

伯容謙雖然眼睛好使,手感卻不太行,就是在光線好的地方都未必能看出,何況周圍一片漆黑。況且強者有強者的高傲,他連整個雲峰鎮都不放在眼裏,心上一時倏忽,竟把那絲當蜘蛛絲混了。

那震動的聲音沒散,仍在持續回響。空中的聲音幹幹巴巴,任誰都知道這不會是活人嗓子的聲響,單調的聲音照本宣科地將不知誰地歎氣念出,聽起來還有些滑稽:“要是叫尊者什麼都知道了,哪還有我寰轉的餘地呢?”

伯容謙往下看,看著手上的一道細小的血痕很快地愈合起來,泛著灰黑的痕跡竄了一下也立刻褪去。他裝模作樣地笑了一聲:“這點道行可能不是很夠看。”

這泛黑的痕跡並不是毒,伯容謙捏著手“嘿”了一聲,道:“借個公輸家的虎掌,真以為就能跟著公輸家一起威風了麼?”

公輸家的“千機百煉”非毒非邪,而是兵刃。用極精妙的技藝造出的肉眼無法察覺的機關,一點傷口就能順著滲血沒入人體內,在他人人體布下天羅地網,撒入骨髓血脈。使用者控製千機百煉,千機又控製對手,這麼一對一的控製下,使對手成為自己手中如臂指使的一把兵刃,越是深入,越是死局。

千機百煉不是毒,自然無法解毒或者逼出,伯容謙一察覺就使出了訣,停下了手掌處血液的流動,千機百煉順血液而流走,一被掣肘,自然無法動彈,撐死了也就能控製個手掌而已。

天可憐見,伯容謙的手已經廢了,對方費勁巴拉半天真是忙頭忙尾一場空。

對麵那人一聽這話像打開了什麼開關,歎氣歎個沒完似的,在這幹巴巴的回音重複中就未免有些魔音灌腦了,還沒等伯容謙實在受不了發作,他先開了口:“本也不想拿橋什麼威風,隻是流了不該流的血,未免要借不該借的勢。”

伯容謙看向虛空。

末法之後,仙門稍有力盡之勢,反而給了公輸氏這般雖無仙緣難憑仙法、卻憑絕世無雙的仙骨技藝傳承至今的技術流崛起的機會,他們勢不可當地在仙門中占據了一個印象頗深的地位,公輸之名逐漸在仙門之中站穩腳跟。

至少明麵上是這樣。

那聲音大聲笑起來,好心給了伯容謙一個解釋:“怎麼?公輸的血脈出現在這樣偏僻的小鎮裏不合理嗎?還是需得有什麼情有什麼怨非得要流落一番才能理解?你們仙門不是認為公輸就是和你們天淵之別、攀不上仙字的凡俗末流?隻是恰好一介公輸氏的凡俗,在凡俗某處和某人生兒育女而已,就叫尊者覺得這麼費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