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也是個奇人,到了收攤的時候把東西一收,簍子一轉東西全部推進去,蓋子一蓋,背在背後就這麼收拾了回家,輕鬆得好似背上背著的不是一個大活人的重量。伯容謙在裏頭隻感覺天旋地轉,什麼東西砸到了他的身上,然後就這麼被穩穩地拖了起來,這經曆好生神奇。
留著眼睛看著街上的人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她的動作,隻是小姑娘身量小,細胳膊細腿的,一蹦一跳走得好不輕鬆,不知情的根本不會以為她背上背著的是什麼有重量的貨,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混過了監察的眼。
她住得遠,蹦蹦跳跳地背著小背簍就跑出了城外去,大概誰也沒能想到,他們一直追查的人竟會藏在一個小姑娘的背簍裏,著實叫人神奇。
走到了城外,小姑娘才像倒水似的一把把伯容謙倒了出來。伯容謙剛穩住身形,一抬眼,就見到那姑娘插著腰氣勢洶洶地跟白天那模樣一般,睨著他問:“現在到你說,你怎麼回事?”
此處離城中不遠,伯容謙知道現下不是奇怪的時候,趕緊半真半假地告訴了對方,隻說是自己父母留下重寶遭人覬覦,被一路追殺至此地。
小姑娘高高地挑起一邊美貌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一會兒,半晌,她才喃喃道:“你這富貴做派,確實也不像什麼逃奴,說逃婚還靠譜些。”
伯容謙:
小姑娘趁著他愣神的時候抓著他的後領一把把人拖走,果真力大無比,伯容謙試了一下,竟沒掙脫,反而小姑娘覺得手煩,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子,差點兒沒把他打出腦震蕩。她一邊雷厲風行的作風,一邊嘴上還說:“好吧,遇見我是你走運,幫人幫到底,你有地方要去嗎?沒有的話,你跟著我走,保管沒人抓得找你。”
伯容謙後來也問過她,當時一麵之緣,怎麼就肯幫他幫到這個地步?
小姑娘傲氣得不得了,雙手插著腰,說:“同病相憐,當然要搭一把手。”
姑娘叫做小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伯容謙果真跟著小桑走了一陣,親眼見過她用幾支筆幾朵花葉和泥在臉上寫寫畫畫,青蔥的臉蛋能夠瞬間蒼老,柔媚的女人也可以變作村頭的屠夫。她有一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和筆,怪不得有這個自信說要保下伯容謙。
本以為很快就分道揚鑣,結果伯容謙還是和小桑跑了很多地方,借小桑的福氣,一路有驚無險,竟一直沒讓追尋他的人發覺。
伯容謙問說同病相憐是什麼意思。
他們在落腳的廟裏點著火,火光紅彤彤地燒著小桑半邊的臉龐,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告訴伯容謙:“我家裏也有件東西,我看著沒什麼稀奇的,可一些人卻說那是寶貝。為了這麼件傻透了的‘寶貝’,我家裏隻剩下我一人,還得這麼狼狽地四處流竄。所以同病相憐,我怎麼能不幫你呢?”
小桑齜牙咧嘴:“而且我帶著你,萬一我被他們發現了,就把你推出去,看你仇家凶神惡煞的,我跟你保證,被我仇家抓住絕對比被你仇家抓住要好。”
伯容謙心說那確實。
小姑娘涉世不深,大約是一路順暢,伯容謙一套說辭就能讓她放下心防。伯容謙閉著眼心想,他這也不全然都是謊言,還好。
兩人流浪至西行國國都附近時,伯容謙本是求道,聽說同文之書的傳言,抽了個空檔到了莢中院附近觀巡,回來時,卻發現小桑被當地的尋衙抓入了大牢,罪名是盜竊。
伯容謙趕緊趁夜混進了大牢內,見到了被用了私刑,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小桑眼睛睜都睜不開,鼻子抽搭了一下,就知道是外邊的人來了。
小桑問:“小容?”
伯容謙說:“是我,你等著,我馬上想法把你弄出去。”
小桑躺在地上難受地挪動了一會兒,突然一邊抽氣一邊笑了起來:“跑有什麼用,跑了那麼久,還不是被他們抓了起來?”
原來當地的鄉紳和覬覦小桑家寶貝的人有親戚的關係,他們想法和衙門通了氣,借了個罪名將小桑抓了起來,逼她吐露寶貝的下落。她覺得有些累了,跑了那麼久,一人之力,怎麼能和官府、甚至是千百人之力作對呢
小桑癡癡地笑了起來,她每一次呼吸和笑的起伏都在扯動身上的傷,痛得她一邊抽氣一邊笑,跟止不住似的。她說:“我什麼都沒有說,就算這樣了,我也不告訴他們,大不了死就死嘛,他們也什麼都別想得。”
伯容謙垂下眼睛看她,又黑又潮濕的牢房內,他能很清楚地看著女孩兒的臉,像是有火光隨著她起伏的笑聲‘突突’地跳,剛巧把眉目照得明亮。伯容謙輕輕問:“是什麼東西讓他們那麼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