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癡心十三(1 / 3)

伯容謙有些意外。

公輸桑既無仙骨也無仙緣,是個徹底的凡俗之人。因此她說起《登仙圖》的來曆時伯容謙並未多想,隻是現在再看,保不齊那背上的登仙圖真藏著仙途的秘密。畢竟據伯容謙所知,在背負著公輸家血脈詛咒仍流落在外的,也僅公輸舀一支而已。

多年來被仙門追逐,又被俗塵所覬覦,東躲西藏的連帶著後輩都得像個混混沌沌的小老鼠,尚不能明白公輸之名千年的意義,便要背負苦難。可伯容謙仍記得公輸舀和公輸磬父子院中裝載滿滿的骸骨,不知又是多少個誰背負了一生苦難?

這怎麼算得清呢?

伯容謙想,這樣說不準也挺好的,萬象樽算是物歸原主,航船遠去,他會受萬象樽的影響再找不到那個流離已久的女孩兒,那些所有能和她連接關係的人中自然也是包括伯容謙的,他再怎麼多想也是徒勞。

再見到公輸桑時,已是二十多年後。

西行國的李萊先生著有傳世巨著《書同文》,可李先生病體抱恙,尚未完著此書便已離世,有關同文之書的留存和歸宿,李先生的弟子們各有不同想法,向來是頗多爭議。有人認為應當完成李先生的遺願,帶著同文書走訪各地,、博文廣錄,以期完著同文之書;又有人認為,多年來數人嚐試續寫同文書接以失敗告終,這證明了除李先生外已無人能續著,與其讓同文之書在院外傳錄時遺失珍貴手稿,不如留在莢中院成為院中學子的目標,待來日有能人續寫。

伯容謙本來對這沒什麼興趣,他遠遠見過一次,見那成堆的珍貴原稿上竟隱約現出道果雛形的影子,雖看得不分明,仍不得不感歎李先生確實是當世聖人。聽說爭執的幾方決定在莢中院開壇論道以爭同文之書,伯容謙想了想,決定順道過去看一看。

他走在路上,遇到了一位舉著酒樽,拄著拐杖,佝僂著背的老婦人。

婦人前傾著酒樽,像是怕路人看不清手上的東西,拿著這可憐的物什在前往莢中院的必經之路顫巍地徘徊,累了就拄著仗停在那兒換隻手,抖得厲害也不肯放下。伯容謙聽到附近有和他一樣來看熱鬧的學子小聲問旁邊的攤販,攤販隻說那是個瘋子,兩年多了都是這樣,話也不說,人也不理,你要靠近她是碰也碰不得的。

伯容謙認得她,那就是公輸桑。無論時間對世人如何無情,這也才二十年,一個十五六歲朝氣勃發的倩麗女孩兒該怎樣才蹉跎成暮景殘光的佝僂老人?而且伯容謙能夠認出她,就說明萬象樽的影響已經失效了。

伯容謙上前抓住她的手,在她反應過來前,往她手上寫了個‘容’字。

老婦呆立了許久,她下意識緊緊回抓住那隻寫字的手,渾濁的眼淚從她那布滿疤痕的臉上掉下來,然後就像開了閘似的汩汩湧出,流成了一條哀嚎著的小河。她像是等了太久,走了太久,累得支撐不住身子,跪倒在伯容謙的腳邊,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角大聲嚎啕。

“仙人啊”她哭喊著說,“求你救救我”

公輸桑得伯容謙所贈萬象樽隱去了她的氣息後所行之路果真一路順暢,就算不需要她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技巧,也再沒有人特意埋下重重機關去等著她,她像是被世界淡忘了,和人相處時倒也正常,但離開過後就不會再提起她。隻要不在她的身邊,任何人都無法將‘公輸桑’這個人和任何事情連係在一起,孤單是孤單了一些,但確實也將她從之前那樣不得安眠的夜晚脫了出來。

有舍有地,她能夠接受。

公輸桑不想報仇,她沒有那個能力,也不打算放棄來之不易的安寧。她帶著萬象樽找了一個遠離故土的地方定居了下來,和周圍的人淺淡地來往,她在附近中買了一塊小田,養了幾隻牲畜,經常做點手工活拿去買賣,反正別人過後都不會記得起她,她一點兒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用著自己的臉招搖大擺的行事,感覺好多年沒這麼痛快過,自給自足過得相當閑逸。

她想一輩子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過下去,直到帶著這個秘密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