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長長地舒了口氣,道,終於笑了。剛才你簡直把我嚇懷了,知道嗎?
林雨低下頭,很不好意思。過了一會,她說道,文祥哥,你給我講講你們學校裏的趣事,好嗎?
文祥爽快地答道,好啊,講話可是我的長項,你聽好啦。
在文祥的講述聲中,兩人慢慢地走著。遠處,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不絕於耳,使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虛幻的熱鬧。五彩繽紛的煙花和衝天炮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和耀眼的光圈,倏忽即逝,唧唧唧的尖叫聲和砰砰砰的響聲在寂靜寒冷的夜裏聽來,不免帶點荒涼之感。
瞬間的繁華。林雨想。
抬頭仰望,深邃悠遠的天空裏沒有溫柔可人的月亮,也沒有調皮可愛清冷灼目的星星,整個夜空就像一塊無邊無際的神秘黑布。這黑布好像隨時都會壓下來,將人緊緊裹住。
這樣想著,林雨感覺仿佛有股冷風從腳底板下升了起來。一陣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往身邊的文祥望了望。不曾想,文祥不知何時已停止了講話,此時也正望著她。四目相撞時,林雨趕緊別轉頭,心怦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文祥握著手電筒,仔細地照著路麵。遇到不平坦的地方,會提醒一句,小心,有坑。
電筒的光不是很亮,為了方便看路,文祥和林雨挨得很近。若是兩年前,林雨早已挽著文祥的手臂走路。但自從文祥到省城去讀書以後,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遠了,一條無形的鴻溝架在了他們中間。文祥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文祥,他變得比從前更英俊瀟灑更善解人意更風趣幽默同時也更難以接近了。林雨也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林雨,她從一個小學生變成一個中學生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對男女之事已有模糊的認識。加上家庭的變故,她的心遠較同齡人成熟,行為也更加謹慎。
不知是敏感還是天氣冷的緣故,林雨感覺文祥身上的熱浪一陣陣地向自己湧過來,心裏有一個很強烈很強烈的願望,很想很想投進文祥溫暖的懷抱,很想被他抱著,緊緊地抱著。林雨的心在進行激烈的交戰,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雙手。她的雙手交叉在胸前,自己擁抱著自己。
家,越來越近了,大門口的燈還沒有熄,好像專等著遲歸的人。
忽然,林雨一點都不想回家了。一點都不想。她想把這個想法告訴文祥。嘴巴張了好幾次,卻始終說不出口。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潮濕黏稠的黴味。起霧了。地老天荒的感覺。林雨覺得她和文祥就像兩個荒漠裏的同行者,從一出生就這樣並肩走著,走著。附近沒有人,沒有樹,沒有花,沒有草,沒有蟲,沒有魚,沒有飛禽走獸,也沒有風霜雨雪,他們目不斜視地走著,走著,身後留下兩排又深又密的腳印,向著遠方無限地延伸……
正當林雨沉浸在緬邈悠遠的遐想中時,文祥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到了。
抬起頭。可不是?家,就在跟前。然而,家,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家了。
文祥說,進去吧,時候不早了。
林雨聽到內心裏無數個聲音在說,不,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多麼、多麼渴望文祥聽到這個聲音!多麼、多麼渴望他留下來!留下來再陪她走一段路,或者永遠,永遠地走下去。
可是……林雨轉過身,一句話也沒有說,麻木地朝家裏走去。
走進客廳。走進臥室。關上門,林雨無力地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