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累,第二天,林雨還是起了個大早,陪九天皆醜去報社麵談。在S大匆匆吃過早餐,兩人便上路了。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坐車的人特別多。九天皆醜好不容易擠上車,伸出手來拉林雨。林雨愣了愣,隨即假裝沒看見,側身上了車。九天皆醜手伸著,許久才收回去。不過,在車上站好後,九天皆醜又像沒事人一樣,有說有笑起來。
麵談的結果令人滿意。報社的領導說,他們隨時歡迎九天皆醜去上班。
從報社出來,林雨問,現在我們去哪兒呢?
回去拿東西吧。
拿什麼東西?
我的行李。
拿行李幹嗎?
去火車站。
去火車站?你現在就要走嗎?
嗯。
可你不是說明天才走的嗎?
我想早點回去,北京後天有場招聘會。
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呢?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哦,那好吧。林雨顯然有點言不由衷地答道。
路上,林雨和九天皆醜都很沉默。林雨沒有說過一句挽留九天皆醜的話。九天皆醜看上去很沮喪。林雨的內心也風起雲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到底想追尋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見麵後原來對九天皆醜所懷抱的那種美好幻想完全變味了。難道所有美好的理想的東西都經不起現實的衝擊嗎?
快到S大時,九天皆醜的話突然多了起來。林雨積極地配合他,大聲地跟他開著玩笑。林雨興高采烈地說著話。許久發現,不知何時,九天皆醜又變得沉默了。此後,直到上火車,九天皆醜再沒露過笑臉。
望著如超級巨蟒般消失在遠處的笨重列車,林雨長長地舒了口氣。將茫然的目光收回,將曾經隱秘的希望埋藏於心。林雨想,她和九天皆醜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九天皆醜這個人將猶如輕輕拂過湖麵的微風,在她心裏激起一陣陣的漣漪後,什麼也不會留下。
不想,事實卻出乎林雨的意料。
兩天後,九天皆醜給林雨打來電話。電話裏,他的聲音一如往常般爽朗友好。他先向林雨報平安,接著對林雨幾天來對他的熱情款待表示衷心的感謝。再接著,他和林雨就廣州的風俗人情建築人文等閑聊了一通,語氣跟從前每次打電話給林雨時一樣,平和穩重。
聽著九天皆醜既遙遠又貼近、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林雨的心卻沒有了從前的喜悅與自豪。說話的同時,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文祥。是的,文祥。和九天皆醜聊得越久,文祥的形象便越清晰,對文祥的思念也越強烈。
經過反複幾次的治療,身體基本複原後,文祥跟單位裏的一位女同事閃電般地結婚了。婚禮很簡單,隻請了跟他們比較要好的幾位同事吃了個便飯,其他親戚朋友一概沒有通知。據說,文祥的妻子曾是他最熱烈的追求者之一,當初為了得到他,曾經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常常在他房裏待到三更半夜不肯走,文祥不停地向她暗示,她隻當沒看見沒聽見,有時還跑到傳達室,把凡屬於文祥的信件一律拿走。若是女孩子的來信,她便偷偷藏起來,不讓文祥看到。平時若有哪位女同事跟文祥走得比較近,她會想方設法找那位女同事的麻煩,讓女同事自己知難而退。文祥被她糾纏不過,花大力氣想調走。沒想到,忙活一陣,調令下來時,被調走的人卻不是他。他妻子的叔叔是水電局局長。林雨和他恢複聯係後,他曾在信裏說,如果沒有孩子,也許已經跟她離婚。
最近,電站要裁員,夫妻兩人同在單位的,有一人必須下崗。文祥想也沒想便決定自己下崗。他說,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出來闖蕩,會好好把握。他說他已叫珠三角的朋友幫他留意合適的工作。一有機會,將立即辭職南下。
想起文祥,林雨終於明白為什麼她不能接受九天皆醜的原因。曾經一度,她對九天皆醜無比依賴,那是因為潛意識裏她把九天皆醜當作了文祥的緣故。想像的文祥。想像的精神寄托。一旦走到現實生活中來,由於兩人在外貌、氣質、風度以及言行舉止等方麵的巨大差異,最終導致了她幻想的破滅。那不是她期盼中的人,不是她不知不覺中美化了的人選,因而,她的內心深處頑強地抗拒著九天皆醜(及其他人)的走入。
過了一段時間,九天皆醜又打來電話,對林雨說,北京有家效益很不錯的出版社要跟他簽約。他問林雨是簽好呢,還是不簽好。
林雨想了想,道,若是做生意的話,那是到廣州來好。但如果是搞文化方麵的工作,我覺得還是留在北京好,因為北京的文化氣氛比較濃,更適合文人或者說文化商人的發展。
聽著林雨客觀冷靜的分析,九天皆醜久久沒有出聲。
林雨問,怎麼啦,為什麼不說話?
九天皆醜苦笑一下,道,你說得很對。說完,便掛了電話。
林雨呆呆地握著話筒,當聽到電話裏哢的一聲響時,她感到內心深處的某扇門也嘭地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