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又有兩聲巨響傳來,不知是大火燒倒了山裏的巨樹還是東洋人引燃森林造成的轟鳴爆破。
沈年年看到他們四周的天空都被火光映得通紅,就連周遭寒冷的空氣也變得幹燥溫暖起來。
“東洋人瘋了……”柳亮的臉被火光映得泛紅,他身上本已幹涸的鮮血在光線下泛起金色的光澤,“它們是想放火把我們逼出來。”
在山上放火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一旦控製不住山火肆虐,整個十萬大山都將陷入熊熊火海,到時候山裏的動物、獵戶甚至是山上寨子裏的土匪一個也跑不了,東洋人若不是喪心病狂絕對做不出這樣卑劣的事。
十萬大山是柳亮長大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愛著這片山林,可大火就在他麵前肆虐,整個大山都可能因為這場大火毀滅,柳亮的手指死死抓著地麵,用力之大連指甲縫裏都滲出血來。
他想要將作惡的東洋人全部殺死,他想要保護養育他的大山,可是,當他奮力地想要站起身,雙腿的傷口立刻發作,柳亮覺得自己的雙腿異常沉重,大腿和腳掌的骨頭像是被野獸死死咬住,他稍一移動就疼得頭皮發麻。
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襲上柳亮的心頭,他劇烈地喘息起來,鮮血從口鼻湧出,沿著他粗壯脖頸上凸起的青筋流淌彙聚到顫抖的塊塊腹肌上。
遠處被大火驚起的飛鳥成群逃向天空,但很快便被濃煙和高溫籠罩慘叫著墜入火海。
他記得這片林子,小時候老寨主常帶著他來這裏狩獵,教他布置陷阱的技巧,山腳這一帶的林子占據了他大半的童年回憶,而如今就這樣被東洋人一把火毀滅,再也不複存在,柳亮痛恨地咬緊了牙齒,侵略者先是掠奪了他生活的土地,殺害他的同胞,如今就連這座山也要毀去,柳亮珍愛的一切,都在侵略者的火焰裏付之一炬了。
“不,我寧願燒死在這裏也不要成為東洋人的俘虜,”沈年年抓著柳亮的手,她的聲音異常堅定。
被沈年年從痛苦地思考中喚醒,柳亮因不甘而黯淡的眸子裏忽然亮起了光,他沒能保護冰城、沒能保護屠刀下的同胞、沒能保護這座山,但至少他還能為保護沈年年拚死一搏,他已經失去所有美好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接受自己的愛人也隨之一起毀滅。
“年年,別說傻話。”柳亮平靜地看著沈年年,他粗糙的手掌替她撣去發絲上的雪花,又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滿是憐愛,“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孩,不應該死在這裏,你要好好活著。”
沈年年預感到柳亮要說什麼,她顫抖著抓起柳亮的手,抬頭悲聲哀求:“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嗎?”
“我的傷太重,這一次真得熬不過去了,”柳亮淡淡地笑了笑,血跡斑斑的臉上沒有喜怒,沒有恐懼,“趁著我還剩最後一口氣,等天一亮我就下山引開東洋人,龜田恨我入骨,山上的叛徒也隻想抓了我領賞,等他們追著我走了,你就下山,往沒有被占領的城市逃,再也不要回來裏。”
沈年年是醫生,她比柳亮更清楚他身上的傷,隻是,柳亮已經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沈年年始終不願意承認他傷重難治的事實,她還在自我催眠,也許這一次柳亮可以和以往一樣奇跡般地活下來。
但現在,僅存的希望之火也熄滅了,她痛苦地低下頭,淚水一滴滴灑落在雪地,“不會的,我們一起走,我們往山裏逃,逃到逃不動為止,現在就走……”
“年年,不要難過了,”柳亮直起身子緊緊抱住沈年年,他用了很大的力氣,粗壯的大臂牢牢環繞著沈年年的腰肢,沈年年頓時覺得整個人都陷進了他強壯的肌肉裏,“我已經油盡燈枯,即使能逃過這一次,又能活多久呢,年年,你要記住我的愛,帶著這份愛好好活下去,就當是替我更好地活著,這樣我的死才有意義。”
沈年年在他的懷抱裏喘不過氣來,可她寧願就這樣窒息在柳亮滾燙的胸口,這一次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