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神山,絕命崖。
長夜寂寂,兀鷲哀鳴,冷白的月彎彎掛在林空,潑天的慘亮披滿崖巔。
絕命崖的名頭響亮,因為這兩個字,都以為崖風下隱喻的山影,壓著數不清鬼厲的魑魅魍魎,所以平素少有人涉足。
此刻深宵清冷,更顯淒寒。
草尖被踩實後發出紮紮的聲響,混著虛弱的悶哼。
一道纖窕孑然的身影撐著長劍踉蹌奔上崖頭,月霧朦朧間,及腰黑發與濃鬱血衣幾乎混為一色。
兀鷲聞到甜味,情緒激昂地嘹亮長嘯,在崖外不斷盤旋窺視,卻沒敢靠近。
溫柚似有所感,抬起望了一眼,略微木訥地與兀鷲對視。
耳邊風聲驟然加劇,她瞳孔一縮,提劍旋身,飛出數尺,腳尖差點踩空。
再退一步,便是萬丈懸崖。
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簌簌劈來數十道劍影,草皮破碎飛濺,若非她躲避及時,怕已然是劍下亡魂。
來得真快。
她心口跳突,“哇”地湧出口鮮血,卻渾然無意地抹了下唇沿,蒼白的皮膚印上一道殷紅的塗痕,襯得眉目愈加穠麗瀲灩,淒美得驚心動魄。
轉過身,抬眼直直對向空中密密匝匝的人影。
細細地挨個打量一圈,沒發現什麼,眼底滑過一絲慶幸。
“溫柚,你逃不掉了,束手就擒吧!”為首的老者負手站於劍上,雙眼微凝,須臾後,神情鬆懈三分,仿佛生擒她就像撚起一隻渺小螻蟻。
--輕而易舉得不屑一顧。
溫柚眼中迸發出洶湧的恨意,握劍的手緊了緊,咬牙切齒地說:“束手就擒,然後再被你們關起來?憑什麼!”
她的衣衫破敗,胳膊上數道傷痕深可見骨,兀然用力,一條小小溪流順著瘦削的骨節淌向劍身,形成蜿蜒扭曲的紅線。
老者好似聽了笑話,朗聲大笑,反問:“你出身修仙第一門蒼南境,難道不知墮魔的後果?仙魔不共存,魔--禍亂蒼生,乖戾陰邪,注定要被消滅,我等仙門之人,自然要除魔衛道,匡世濟人。”
隨他而來的弟子凝眉正色,如同受教。
溫柚也跟著笑了兩聲,嗓音生脆,帶著說不出的鄙夷,還有人至絕境的暢快。
“蒼南境高尚標持,隻知除惡,從不以仙魔為區分。我雖墮魔,卻從未傷天害理。反倒是你們,平白無故將我囚在地牢十年,才是該被誅殺的!”
她挑劍對上眾人,聲音淺淡,“我看,你們如此聽不得魔之一字,多半是嚇破了膽子。若有人實在惜命,跪地求饒,我可放他離去。畢竟,我也不能讓你們白關這麼些年,總要殺幾個人,坐實了罵名。”
“死到臨頭,執迷不悟。”老者愈發得意,他並不在乎她此刻的猖狂言語,殊死掙紮而已。
倒是說衝上去拚殺,讓他猶疑起來。
溫柚曾經也是名動仙門百家的驚豔之人,被囚十年,魔氣化入骨血,誰也不知道她的修為到了何種程度。
魔的修煉速度可是常人數倍!
他仗著人多勢眾,聯手也才去了她半條命,若不能一擊斃命,哪怕隻剩微弱之機,她也能卷土重來。
彼時可就不好辦了。
他想到什麼,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這十年裏有許多大事你還不知道,比如說,你曾經的師弟方蘊,恰好前幾日得到飛升,如今已是半步成神,人人見了都要恭稱一聲‘神尊’。”
溫柚怔愣幾息,隨即無謂地笑笑,“是嘛,那又如何?”
長袖之下,手指兀自縮緊,鮮血汩汩流得更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