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若咬緊了唇,一瞬間,隻是一句話的功夫,從腳底到天靈蓋全部都涼透了。
天地浩渺,萬物納入其中,卻裹不住這帝王的哀傷。
容若再抬頭望去時,哪裏還尋得到康熙的身影。
清愁峰。
聽說這一座山峰是一位神仙坐化成仙的地方。這位神仙名喚清愁,他是一名大夫,有神醫之譽,菩薩心腸,救人無數。他離世的那一天,山頭開滿了雪蓮花,山下的雪狼嗷嗷嚎叫了七日淒淒不舍。從此以後此山便有名字,清愁。
這也是水母雪蓮最初的傳說。
費揚古曾說:“此蓮恥於眾草為伍,寧可深雪委嚴寒。若非真命天子駕臨,絕不展顏一笑。”
昔日送天神歸位,今日天子親自來取。
會不會又成為一段佳話呢?
康熙莞爾一笑,微微皺眉,“隻是若真是聖品,會在哪兒呢?”康熙抬頭望了望四周,目光最後定在最高處的峭壁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樣孤傲的品性,應該生在在離天最近的地方吧。”
康熙足尖一點,躍起身子向來巍峨白雪的山峰之處而去。
越向上攀去,四周的景致越是不同於山下所見。
雪風依舊,氣溫卻回升,明明飄著雪,卻一點涼意也沒有。
康熙身子一折,穩穩落在山峰頂端的最高處,雪柔柔軟軟腳踩上去沒有一絲冰硬,遠處有一池溫泉既深且清,熱氣汩汩,延綿不絕。
“應該就是這裏了!”康熙已然篤定水母雪蓮就會在此出現,水母雪蓮能使春夏不散,這兒的氣溫便猶如傳言一般,已然聞到溫泉四周彌漫空氣中的清香默默。
康熙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巨石總算是落下了,他一麵向溫泉走近,一麵心中迫不及待念道:“容若啊容若你再耐心地等我一等!就算我撇下你,也要等我!”
然而康熙並不知曉,此刻清愁峰腳下大軍聚集,兵戈出鞘,隻待飲血。
費揚古看著納蘭容若切切道:“納蘭大人,你會不知道皇上去哪兒了?”
容若撫了撫康熙的黑色的坐騎梵覲,滿目倦意,“我人微言輕,聖上要去哪兒又豈會知會於我?”
梵覲似乎感受到容若的心情,轉過頭柔軟的鬃毛蹭了蹭容若冰涼的掌心。
費揚古震怒起來,衝上前雙手拽著容若的衣領,方寸大亂,“你把皇上弄丟了!?”
容若看著費揚古,又好像沒有看著他,腦海裏如何揮之不去的都是康熙消失漫天風雪的最後一句話,看看現在的你,就這麼幾步,你走了多久!
被費揚古拽著衣領,納蘭容若卻並未還手,他的臉上是人無法看懂的落寞和灰心,低不可聞道:“明明是他已經不需要我了,哪裏是我把他弄丟了。”
“納蘭性德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你就算再矜貴也別忘了你是禦前侍衛!”費揚古大為光火,腰中長劍拔出,殺意頓生,“明知道皇上漠北之行,機密萬分,身邊所帶禦林軍不足百人,如今你卻攢動皇上離開禦帳事前還瞞得滴水不漏,絲毫不通知我這副都統!”他越說越激動,聲似洪鍾,燕然山頂都快被他的聲音轟塌了,“皇上現在一個人,他的安危該誰負責!沒人在他身邊守護,萬一有個閃失,大清國本動搖,漠北的一大批官員都得抄家滅族!你納蘭性德要是不在乎,可別拖累上我!!!”
納蘭容若慢慢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費揚古,他審視的目光仿佛要看穿費揚古的心,他的聲音還是方才那麼輕,“都統大人嗓門不防再大些,吼得整個燕然山最好連漠北的葛爾丹都曉得當今聖上就在漠北,還孤身一人不見蹤影!”
“你!”費揚古臉一陣煞白,劍一橫已架在容若頸項之上,“皇上究竟在哪兒?!”
沒有兩黃旗的禁衛軍,清愁峰全是費揚古的親信。
沒想到官場裏唯唯諾諾根本不惹人注意的費揚古,居然一劍就架在禦前侍衛統領,明相的公子脖子上!
納蘭容若看了一眼雪亮的長劍,“不得不承認,你的劍比我想象中要快,但是,你確信我罔顧皇上的安危麼?你敢再說一次麼?”
費揚古的劍鋒一亮,直抵容若咽喉,“我知道你是個才子,可你別想文過飾非——”
納蘭容若聲音陡然沉靜,“那好,我請教副都統大人,燕然山峰琳疊翠,群山環繞,怎麼大人偏偏就往清愁峰來尋聖上?”
納蘭容若指向禦林軍最前有一匹沒有人騎的白馬,“老馬認途,可是這匹馬帶大人來的?”
費揚古略略一怔。
納蘭容若掃視周圍一圈,最後落在費揚古臉上,“看大人臉上的表情是不是想說不幸被納蘭言中了!都統大人既然跟著這匹馬上山,就不該不知道這匹馬是誰的!?”
越是在逼仄之下,容若身上越能爆發出光芒萬丈,蒼白的麵容,卻透著神聖不可褻瀆。
費揚古臉上表情有些鬆動。
沒錯,千裏良駒都有識主人的本事,確實是那匹白馬帶自己找到了納蘭性德。
納蘭容若黑白分明的眸子,推開費揚古架在頸項上的長劍,緩緩道:“我納蘭性德是個隨時可以把命留下的人。但你記好了,隻要我還活著,皇上就絕不會有事!”
“哎!”費揚古扔下手中寶劍長歎一聲,方寸全無,“那你倒是說呀?皇上究竟去哪兒了?”
納蘭容若感覺稍稍緩和的氣氛,不禁長籲一口氣,轉身的動作並不利索,他輕輕地摸了摸梵覲的額頭。
費揚古不由也看向康熙留下的黑馬。
容若輕輕撫摸它的耳朵,黑亮的鬃毛異常的柔順,“讓你呆在這裏等他,你也很不甘願是不是?”
隻見容若輕輕拍了拍馬背,“帶我們去找他吧!”
黑色的駿馬,眸中忽然泛出金光,長鳴一聲,仿佛脫離了枷鎖向前狂奔。
容若即刻道:“跟著禦馬!”
費揚古遂下令道:“快,快跟著它!”
“是!”
“是!”
左右副將得令立刻帶著隊伍拍馬跟了上去,頃刻間雪地留下無數斑駁的腳印。
費揚古亦翻身上馬,發現靠著峭壁站在雪地裏一動不動的容若:“納蘭大人難道不一起去找皇上?”
“恐怕我要落在都統大人後頭了。”納蘭容若看著詫異的費揚古,嘴角苦笑道:“我的四肢已失去了知覺。”
費揚古一怔,態度不似方才粗魯,“我扶納蘭大人上馬。”費揚古下馬扶住了容若的肩膀,身體冰硬僵冷確實不像再說謊。
“禦馬停下來了!“
“皇上找著了,皇上找著了!”
“都統大人,皇上找著了!”
很快有人傳來休息。
費揚古大喜,臉色又微微一變,親自牽來白馬,扶容若上了馬背同時見機揖道:“納蘭大人方才的事您別生氣,我費揚古就是個粗人說話欠玲瓏,若是有得罪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容若沒有理會費揚古,他的心百轉千回想地是,找著了!
容若騎馬趕到時看到梵覲在一處絕壁下急躁地轉悠,不時還用馬蹄踢打地麵。
費揚古看著容若,說道:“馬兒盤旋不離,皇上難道就在絕壁之上,他去那兒做什麼!?”
容若點頭道:“十有在上麵。”
清愁峰頂峰,百年的雪已經停下了。
幾個輕功了得的侍衛隨著費揚古和納蘭容若先上了頂峰。
溫泉騰騰泛著煙霧嫋嫋,溫泉之後那明黃身影確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