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隻想完成一個任務時他的神思便異常冷靜，從方才那個黑衣人拔劍起容若便仔細的留意聽他的兵器劃在風裏的聲音，此刻容若閉上眼睛，在茫茫白霧一片混沌中尋找那個聲音。
“嗖”
這個聲音！
他必須死！
認準方向，一擊必中，“當啷”一聲輕響，隨即傳來一聲悶哼，連兵器落也被打掉落地了。
成功了！容若心頭一喜，手臂用力一扯，似乎是扯到那個人頭發，手腕一錯抓至麵前，機會就再此刻了！
容若心中迫切力道之大竟也連帶著扯掉了黑衣人的麵罩，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臉！
“皇……皇上！”容若隻覺腦海一片空白眼前的這張臉，就算是輪回百世也記得：刀裁般的麵容，筆直的鼻梁，狹長的眼睛，微微抿起的唇，仿佛是道光與影，弦月與朝陽的重合。受到了死亡的脅迫，眼前的人眸子流露出了無助和驚惶，這脆弱讓他臉龐的線條變得柔和，不似那個人的英氣睥睨。
黑衣人被容若按住大樹上，咽喉命脈被死死扣住，他隻能聽到侍從不停呼喚四皇子殿下，卻發不出一個求救的信號！容若劍早已出鞘可這劍鋒竟是怎麼也刺不下去！或許不必用劍，隻要手腕再用些力，都能想象“哢嚓”一聲後，喉骨斷裂的景象，殺他真可謂輕而易舉！
然而猶豫的片刻，乾坤顛倒。
容若心口猛然一痛，一把短刀毫不留情的插在了容若胸口，黑衣人手中握緊一把短刀，還在不斷用力刺向容若心口，咽喉被扼住，聲音模糊不清，“我平生……最恨有人用劍指著我！”
容若嘴角已滲出血跡，“那就同歸於盡吧！”
說罷手指扣著修長的頸緊了又緊，黑衣人吃痛再不能發出一個音，他頸間的皮膚溫膩在容若冰涼的手掌，脈搏的跳動，清晰如昨。容若的劍尖向下一沉眼看就要刺破黑衣人的瞳孔，可是最後一刻，容若猛然撤劍，手腕一沉將黑衣人扔在地上。
他，放棄了。
終於可以順暢呼吸了，黑衣人倒在地上狠狠吸了幾口氣，“來人，來人，來人！”
有耳尖的侍衛應聲找來，“四皇子殿下，殿下！”
四皇子被侍衛扶起，雖然是有驚無險，可險些喪命的恐懼還是讓這個自命不凡的皇子臉色慘白，“他胸口上中了我一把短刀，趕緊追！”
左右侍衛得令道：“是！”
“慢著！”四皇子神色不像方才那般冷酷，“抓活的，一定要抓活的回來！”
“是！”
雖然有煙霧彈的掩護，但傷口一直在淌血，沒走多遠容若的視線便模糊起來，沈凡卿的靈丹暫時可以支持一時這殘軀病骨，但勉強維持並不能代表可以療效新傷。
容若喃喃低語，“不消一會兒，應該就會失血暈厥吧。”實在是走不動了倚在一棵大樹坐下，他茫茫然的想著，這場雪下真好，死了，人也幹淨。
容若望了望遠處的天空，眸子漸漸無光，他平安了嗎，現在應該安全離開了吧。
容若摸了摸肩膀，所幸，所幸，披風還在，還在……
被稟報找到人的時候，四皇子看到的便是雪地裏，有個人倚樹而眠，他心口的血染紅了大半盔甲。前一刻還似一柄出鞘利劍的人，鋒芒萬丈，現在卻是一臉無辜瑟瑟然獨坐風裏，他的臉輕輕靠在左肩，肩上的披風已積了一層的雪，隻是奇怪他臉上的神色不見一絲痛苦，是安詳的也是溫和的。
看著這樣的畫麵，四皇子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他死了嗎？”
侍衛回報：“稟殿下……差不多……差不多是死了。”
四皇子眼神一變，“死了，還是沒死！？”
“回殿下的話，已經沒有氣息，脈搏微弱近乎沒有，怕是要斷氣了！”
“那就是還沒死！”四皇子傾身走到容若身旁，迅速是衣袖中拿出一個紫金瓶，倒出一粒金丹，喂到容若嘴邊，費了好大的力氣，四皇子才掰開他的嘴，“吞下！”
走在一片黒暗中，容若看不到一絲的光，寒風沉沉，這或許就是陰間的風吧。容若如是這樣的想著，黑暗中卻忽然漏進了一絲光，這個光點正在不斷變大，最後成一副完整的畫麵。奇怪的是容若在這個畫麵裏看到了熟悉的家，他看到明珠一個人蹲在書房裏，父親位列重臣，在官場是上極講究的，從來都是錦衣華服走到任何場合都是萬眾矚目且從容不迫的，而今他就這樣蹲在地上，容若忽然鼻尖一酸，不知怎地就覺得父親蒼老了許多。書房內擱著一個火盆青煙款款，明珠正將書房裏的書一本一本遞進火盆裏，燒一本，哭一本。方才焚燒的那本書容若記得很清楚，是臨來漠北前還未讀完的《弟子規》，那本書是擱在桌台上，此刻卻融在火盆裏，化作了灰燼，“阿瑪。。。。。。”容若喚著喚著這淚也跟著落了下來，他看到明珠手顫巍巍的摸索著一本書頁泛黃的《春秋》。
容若咿咿學語認字並不太多時，這本《春秋》便是明珠一字一句親身傳教的，那是他啟蒙的第一本書，也是明珠教育他為人的第一篇。明珠翻了兩頁《春秋》眼淚便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放在掌心裏反複摸索，書頁褶皺了又被明珠撫平了，明明那麼舍不得，卻還是將《春秋》放進了火盆。書燒著的那一刻，明珠將臉埋在掌中，仿佛他這一生的希望此刻都化作了灰燼，悲傷地不能自已。
“阿瑪，不要！不要燒！”
容若想高聲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家正在慢慢消失，明珠的身影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