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像法宗的掌門,像玄天的人皇
也像他腳踩的這片地方,這偌大妖域的主人。
她有最柔軟的心腸,也是最無情的鐵腕——可誰又能拒絕她?
她抬起頭,含著笑意的臉龐,眼眸清亮亮地望來,縱使知道她的操縱利用與分衡壓製、知道她把他們盡數當作棋子,誰又能拒絕她。
至少他做不到。
林然擺弄一下木匣子,匣子裏崇宗明的頭顱被清洗後用特殊的琥珀處理過,說是人頭,其實真看見並不驚悚,乍一看甚至像個特殊的藝術品。
林然邊擺弄,邊問他:“你見到如瑤了嗎?”
晏淩頷首。
林然:“你們說啥了?”
晏淩淡淡說:“沒說什麼。”
林然不強求:“那你見到元景爍了嗎?”
她語氣平淡,仿佛話到嘴邊就隨口說了出來,好像說的不是個觸目驚心的大雷,而是今天吃飯了沒
晏淩看她一眼,淡淡說:“見過。”
林然見好就收,沒有繼續問他倆到底說了什麼
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她完全不指望什麼化幹戈為玉帛,他倆能不同歸於盡,保持老死不相往來互不幹涉的狀態她就謝天謝地了。
短暫的寒暄結束,是時候說正事了,林然撥弄了一下木匣子,忽然對著他笑:“我新做了這個劍主,元景爍送我這一份賀禮,那你的賀禮呢?”
“你不打算送我什麼嗎?”
晏淩沉靜注視著她:“你想要什麼?”
林然指尖輕輕點在桌麵,笑道:“我想要什麼,你不知道嗎,師兄。”
“……”
晏淩凝視著她。
他的眼中有什麼在攪動
他突然動了,一步步走向她,眼眸化作冰冷的重瞳,可怖的黑渦從他腳下鋪開,幹淨整肅的藍衣被無處不在的魂魄染黑,像有什麼從壓抑沉寂的深海破出,展露出崢嶸的一角
當他走到桌前、走到她麵前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年輕而威重的黑淵主君慢慢垂下眼簾,不可觸摸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我知道。”他說:“你想要我的承諾,想要我鎮守黑淵,永世臣服,永世為滄瀾駐守輪回路。”
林然抬起一下頭,直視著他,坦然而輕聲:“是。”
她的目光微微垂落,落在他頸間,鎮魂戟在輕輕地搖晃。
晏淩感受到她的目光。
“你想要它。”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虛虛籠住脖繩係著的小戟。
“你想要雍州的權璽,可元景爍送來你手中的,卻是雍州州主的頭顱。”晏淩緩緩說:“你有神鬼的本事,也無法控製一個人,控製事事如你所願。”
林然有點無奈地笑一笑:“你們不是我的傀儡,各個都有天大的本事,論誰都不放在眼裏,我哪來的本事控製你們。”
她其實是想與他們說明白的,楚如瑤,侯曼娥,元景爍,晏淩……但他們都還沒合道,東海那些另一個時空的記憶還想不起來,他們隻隱約感觸到未來的一角,卻還不能真切意識到未來會發生什麼,而她已經沒有時間精力與他們一一周全解釋清楚,也隻能先這樣,親自壓著他們去各自的位置、去做各自該做的事。
至於他們的不解、困惑、驚疑甚至憤怒,她已經無暇顧及,隻能先就此罷置。
“我本來也不指望事事如我所願。”
“你好像對我怨氣深重。”她用輕快的語氣:“那你是也想學他,想個法子報複我,致力於趁早氣死我嗎。”
晏淩沉沉望著她。
林然已經不能完全看懂他在想什麼,當年那個她一眼就能看透的青澀稚嫩的龍淵首徒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失在時光裏,新生的年輕的黑淵主,是他,又不完全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