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山間的霧氣已經凝了霜。
《瀲灩》外景拍攝場。
回首峰附近浮著黛色的山嵐,寧茜直直跪在大殿之前,一襲紅衣濡濕半襟,漫卷青絲淩亂,抬起的一雙狐狸眼卻固執又倔強。
“師尊,徒兒不知有罪。”
寧茜咬著牙,念出了屬於“秦灩”的台詞。
“好!”
攝像機後麵,方導猛一拍手。
這個情緒到位了,一條就能過。
這場戲是寧茜飾演的狐妖秦灩,被師尊戳穿妖怪身份的一幕。
身為妖怪,她偷學道術,欺師瞞祖,已是大過。
但除此之外,她從未作惡。
寧茜的演技夠好,一詞一句便能入戲。
更妙的是那雙渾然天成的狐狸眼,還帶了幾分反叛的高傲。
“cut!”
方導打了板,“恭喜寧茜,順利收官!”
助理唐緣忙急吼吼地衝上來,拿羽絨服把她家這位大小姐裹上。
“快快快衣服穿好,暖水袋抱著……吹風機呢!你這個頭發都濕了啊大小姐,一會兒還怎麼去見資方——”
唐緣絮絮叨叨地說著,寧茜根本沒聽進去,揣了暖水袋便湊在方導旁邊看剛才跪大殿的錄像。
“小寧,你是我這幾年見過最有靈氣的新人。”方導讚許地笑。
寧茜卻慢慢地擰起了眉。
總覺得還差了些什麼。
逆徒跪殿,除了身為狐妖,不得平等的委屈與無奈,應該還有罔對師恩的愧疚才對。
“我想再來一場。”寧茜忽然說。
“用人造雪試試看,可以嗎,方導?”
-
第二場戲,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收官。
拍攝一結束,唐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場裏,把她家大小姐撈了起來。
寧茜凍得渾身都在發抖,眼睛卻亮晶晶的。
她左右胳膊肘各夾了一個暖水袋,拖著落滿了雪的紅色長袍,像隻胖肚子的茶壺,追著方導看錄像。
鏡頭裏,狐妖秦灩挺直脊背,高昂頭顱,長跪殿前不起。
鍾鼓聲響了七個晝夜,大雪層層落下。
直到紛紛暮雪將她的身影盡數埋葬,一襲紅袍消融於天地之間,隻餘上下一白。
鏡頭徐徐暗出。
“怎麼樣?”
寧茜滿意地欣賞了一遍自己的傑作,講話的鼻音很重,“程門立雪的典故。”
“好,好,好。”方導一連說了三個好,“你不隻是我見過最好的新人。”
“你值得一朵小金花。”
方導中肯道。
——小金花,百花獎影後的獎杯。
寧茜很滿意地笑了下,露出一行小白牙:“承您吉言,我也這麼覺得。”
-
休息室。
“……你看看你非把自己整成這樣我知道你要說精益求精是作為一名演員的基本素養但是至少咱們可以選個合適的時間……”
寧茜打了個哈欠,打斷了唐緣的緊箍咒。
“湯圓兒,我想喝熱可可。”
“什麼熱可可,沒得!”唐緣沒好氣地給她卸著眼妝,“我忙得腳不沾地,還得給你這位大小姐吹頭發呢!”
寧茜閉著眼睛聽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懶洋洋地開口撒嬌:“湯圓兒,好湯圓,頭發隨便喊外頭的化妝師處理下就好了嘛!”
“我想要熱可可,現在就要!速溶的也行!”
唐緣捏了捏拳頭。
——當她聽不出來那句“也行”中間對速溶可可的濃濃鄙視嗎!
“曉得了!”唐緣彈了下寧茜的腦袋,把卸妝棉放在手邊,“大小姐,就你矯情!我去叫人來,你眼睛閉好,但是不許睡,一會兒還得見資方!”
淋了場雪,又抱著兩個熱騰騰的暖水袋,寧茜有點頭暈,昏昏沉沉地哼了一聲,權作應了。
資方?什麼資方?
偏挑這麼個時間過來,不是給人添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