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子冒出嫋嫋白煙,底下坐著文火,即將沸騰的藥汁頂開老舊的蓋子,發出噗噗噗的聲響。
一隻細瘦的手擎著帕子,用力時骨節呈現好看的突起,水汽氤氳下一雙墨玉般的眸子,眼睫微掀,專注的神情,卻在最不引人注意處多了一絲沉鬱。
把熬好的藥倒進一個湯碗,長眸不經意落在左手肘處,那裏天青的布料染上一塊暗色,像血。
此處是兩間瓦房,一個養著雞鴨的小院,周圍用竹籬笆圍了一圈,地上撒了些稻稈穀子之類。
屋子雖小,然而收拾得很齊整,青年拿著藥碗進來,炕上的少女仍在昏迷中。
傷口已被包紮過了,惜玉運氣不錯,那隻暗箭堪堪擦著她的手臂而過,隻是箭尖淬了毒,人又受了驚嚇,才遲遲昏迷不醒。
鍾衍的手指在她傷處撫了撫,瓦房的采光並不好,昏暗的光線正落在他的眼尾處,突兀地留下了猩紅的一筆,錯覺仿佛是為誰紅了眼眶。
少女靜靜地躺著,真稀奇,她平日鮮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刻,胸口一起一伏,瓷白的肌膚在被褥的襯托下愈發刺目,往上是脆弱易折的脖頸,青紫色的筋絡微微跳動,預示著鮮活的生命力。
他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藥……根本進不了嘴,大半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他抿著唇,拿帕子去擦,指尖隔著淺薄的布料感受到底下的熱意,還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
鍾衍突然扔開帕子,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使力收緊。他,很生氣。
卻不知這氣為何而來?
是氣她擅作主張救了他,還是氣自己在關鍵時候心慈手軟。
今日宣寧縣主一行人本該全部死在前往邵陽公府的路上,兩壇酒,一把火,足以把一切毀滅幹淨。
如此,既能挑起邵陽公府和南安侯府,還有黑衣人勢力三方的矛盾,而他,也能重獲自由,世上再無“鍾衍”這個人,至於阿念那兒,也已安排妥當。
如果宋惜玉喝下那杯酒,如果他沒有出手阻止,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早就化成一抔灰了。
鍾衍並非什麼青澀懵懂的少年,他在人世的辛酸苦辣中長大,為了活著,做最低等的仆人、乞丐,甚至做清倌人,他不相信任何人,更能戴上假麵逢迎任何人。
他對惜玉幾番試探,窺得她青澀的反應後,有意無意地撩撥那根曖昧的弦,借由她刻意討好的姿態,他稍加體貼她便暈頭轉向,這樣一個身份特殊,又傻傻送上門的人,若不好好利用,豈非可惜?
五指越收越緊,已經能感覺到底下青筋突起,血液流動愈快,脆弱的生命,正在做無望的掙紮。
他洞悉人心,知道一次的猶豫可能會變成終生的掣肘,現在就該從猶豫處狠狠下刀,把症結徹底剔除。
長眸一片幽深似海,半點光影都不見,仿佛墮仙入魔。
“叮——”
“劇情崩壞警告!女配【宋惜玉】生命值嚴重流失!”
“自動開啟防護機製!”
少女的臉色漸漸灰敗,額上青筋突起,唇色卻愈發紅豔,突然,猛咳了幾聲,嘔出一口血!
緊接著,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觸目驚心的紅飛濺到他的手背上,還有她的頰側和脖頸,從未覺得血的氣味如此刺鼻,像被這溫熱迅速灼傷了,他的眸子恢複了一瞬的清明。
真的要她死嗎?
這時,外頭似有人聲:“鍾大哥,貴人她怎麼樣了……”
問話戛然而止,屋子裏,青年拿著一方手帕,輕柔地擦拭床榻之人紅撲撲的頰側,長睫垂掩,神情專注而認真。
那在外頭看的人不由緊了緊手,露出一分豔羨的表情。
而這些,夢魘中的惜玉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再一次危矣,更沒感知那被自己罵成篩子的抽風係統竟然好似十分正常地上線了,還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