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拱橋下湖水碧波粼粼,比起那頭的喧囂,竟然莫名顯得靜謐。
人與熱鬧都聚集在街那頭,攤主所說的大桃花樹下,聽說一會兒,那兒還要放煙火。
麑鹿燈底下的絳色的絡子晃啊晃,惜玉一個人走上橋,腦子有些亂糟糟的。
橋上立著一人影,夾雜著嗚嗚咽咽的人聲,似乎正在哭泣。
“你怎麼了?”惜玉問道。
那人與她一般年紀,聞聲轉過臉,涕淚交錯,瞧著很是可憐。
大概女子見女子,防備心就輕些,那女子泣道:“我家有個死鬼,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天冷了給他熱炕,天熱了為他打扇,誰知那死鬼,表麵一副好德行,背地裏卻勾搭上鄰裏的有錢寡婦,我礙著他們的事兒了,他、他竟然半點不念舊情,弄了碗毒藥來,哄騙我喝,盤算著要害我性命!哎呦!我的命好苦啊!好好一副心肝全都喂狗吃了!”
恨多年夫妻情誼,斬斷時竟能如此殘忍。
比起眼前利益,虛妄的情,就像鏡中月,水中花。
何等脆弱。
那女子哭得淒慘,惜玉聽著不忍心,想了想,把手中的燈遞過去:“這個送給你過節,別哭了。”
“你……”女子用手背抹淚,古怪地看了那燈一眼,又看向惜玉,見她穿著打扮,果然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這種人,又懂得什麼!
嫉恨忽從心起,她不僅沒接那盞燈,還狠狠推了惜玉一把,牽裙飛快地從橋上跑走了。
惜玉:???
搖搖頭站定後,她挨著橋墩,看向方才那個餛飩攤,此時已完全滅了燈,漆黑一片,攤主和那幾個護衛,還有白衣變態男都不見了。
有輕而緩的腳步逐漸接近。
她心音略促,隻道今晚的事八九不離十又跟他有關。
不過為什麼總被自己碰上啊?水逆也不是這麼個逆法!
自從她決定來此為鄭氏取藥,麻煩就一直如影隨形,倒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阻止她一樣。
惜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係統,又覺得不對,按說係統還沒恢複,而且這也不是它慣用的懲罰手段。
係統是機械化的人工智能,懲罰大多是粗暴的,而且毫無藝術美感。
他…上橋了。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惜玉:“……”呃。
她微傾過身,青年皮膚瑩白,整個人挺拔而纖瘦,穿著慣常的灰青衣衫,隻是……
臉上戴了個麵具。
遮住了半張臉,隻留下挺鼻薄唇,本就幽黑似玉的那雙眼,如今徹底隱藏在麵具下,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脫口而出:“你戴麵具做什麼?”
古代也沒有萬聖節啊?
鍾衍微微低頭,目光落在她手上提著的麑鹿燈上,又轉到她臉上,卻答非所問:“好玩嗎?”
玩??
惜玉暗自腹誹。
一個膽小如鵪鶉的餛飩攤主,一個好心送燈的愛妻攤主,特麼送得還是什麼結緣燈!
也不知道究竟誰在玩?
祈願的蓮燈一盞接一盞地從橋底下隨水飄來,就著微薄的燭火,青年解下了麵具,長睫垂掩,是她熟悉的模樣。
人戴麵具,通常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句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隔著幃帽的紗簾,鍾衍傾身過來,似乎想揭起那層紗,惜玉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又覺得這樣過於心虛,趕緊掩飾般地遞出那盞燈:“給。”
“結緣燈?”青年的聲音那一刻忽而放柔,目光於幽暗中似亮了一瞬。
“不是,我不信這個,”她搖搖頭:“拿回去給阿念玩吧,他肯定喜歡。”
不信……
是不會再信嗎?
惜玉:“你怎麼不接啊?”
鍾衍一雙手收在身後,不陰不陽地道:“阿念大了,無需這些玩意,你自留著吧。”
“哈?”莫名其妙。
自留就自留!
她偷偷掀開幃帽一角,想將他此時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誰知他卻故意挪開臉。
怎麼跟小孩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找過來的,也是他自己先開口搭話的,突然又一句話都不說了,若說他生氣吧,人家也沒走,這不,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