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處傳來撞鍾聲，回蕩在整個密林間，有風，樹葉煞煞吹靜止。
山澗多頑石，形狀詭譎，在這些奇石中，突兀出現一抹刺目的殷紅，倒地靜止不動的屍體，臉上有塊刀疤。
另外一具屍體嵌在枯木上，還有三四具直挺挺地伏在地上。
竟不知是何死狀。
溪水潺潺，石子岸邊可見青年修長的身影，風揚起灰青色衣衫的尾擺，露出底下白色的襯裏，和一雙無垢的雲靴。
他向前走了幾步，半矮下身，用溪水洗了洗手，五指在水流間滑動，漾起微微涼意。
“阿衍！”
抬起頭，對岸少女一襲金線琥珀衫，朝這邊大力地揮了揮手：“夫君！”
那笑容一如既往，指了指頭上圍了一圈的花環：“你看你看！”
“我自己做的！”
語氣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得意。
似乎覺得離他太遠，她牽起裙，露出底下白皙勻稱的一雙小腿，試圖涉水而行。
“別過來！”他突然出聲。
她停住腳步，細眉耷拉了下來：“為什麼？你討厭我嗎？夫君。”
“……”
“我知道了，”她兀自點點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我不過去了。”
“還有，其實我也討厭你。”
熟悉的背影宛如一隻瑟縮的小獸，一點點遠去。
“慢著！”
雙手緊緊捏握成拳，他突然三步並兩步跨進溪裏，水花四濺，瞬間濕了袍擺。
對岸，空空如也。
果然……隻是幻象啊。
整個人向後一倒，他任由自己摔進水裏。
衣衫散開如同盛放的花瓣，黑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天空，複又閉上。
“這就是你不肯離開的理由？”
“殿下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一再猶豫，竟然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她是什麼身份，你又可知自己是什麼身份？
……
為什麼，她不來找他？
甚至……沒有派任何人過來？
岸邊傳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鍾大哥？！”
有人走進，似乎以為他落水了，手忙腳亂地在扒拉什麼。
被身體裏嗜血的衝動狠狠啃食，日光落在精致的眉眼上，在外人看來，他僅是淡淡地皺了皺眉。
“鍾大哥！你、你還好嗎？”
“……”
真聒噪。
他睜開眼：“我沒事。”
正打算去撿枯枝的盛清禾停下動作。
鍾衍起身，拖著濕漉漉的衣衫從水裏走出來。
盛清禾想要上前，見他與以往不同的麵色，又有些不敢動。
“鍾大哥，你怎麼了？”
他從她身邊走過，抿唇不語。
盛清禾有些愣住了，低頭看見自己有些髒汙的衣衫，下意識地用手去擦：“我…我隻是想提醒鍾大哥，這山上有、有土匪，鍾大哥需小心些。”
“……”
鍾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想起方才那個刀疤臉說的話：“他們在找的人……是你？”
盛清禾點點頭，勉強露出一抹笑意：“好不容易逃出來了。”
她莫名覺得有些膽寒，之前明明是個溫柔的俊俏書生，為何會有這般古怪的氣息？
甚至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像在看一件死物。
青年幾乎渾身都濕了，發尾還在滴著水，他卻仿佛對此毫無所覺，轉回身，自顧向前走去。
盛清禾有些不知所措，雙手陡然捏住裙邊，頓了頓，還是跟上去。
他走，她也走。
保持著一小段的距離，明明聽到她的腳步聲了，他卻沒有回頭，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她想了想，還是出聲道：“鍾大哥，小玉娘子她……她還好嗎？”
“……”
“是我…冒昧了，當時小玉她說跟你是夫妻，還說…還說遲早要同你……”
她驀然噤聲，因為那青年突然回過頭。
神情似笑非笑，長睫下兩丸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夠看穿她的靈魂。
盛清禾不自在地垂下頭。
“鍾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