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夜,亥時下三刻。
夜風時緩時急,蚊蟲也不出來作崇,萬丈穹廬欲醉,正是好夢酣時。
逐鹿苑。
青黑的瓦牆邊緣,人眼不欲察覺的暗處,一團薄霧風吹不散,已凝了多時。
風起,拂過梧桐深深的庭院。
一抹比風還快,比煙還淡的嬌小黑影借著風勢利索躍起,悄無聲息地直撲樓闕暗影中。
她正是那團濃霧。
風過無痕。
軒轅長歌從頭到腳一襲緊實黑衣,鼻端打了個超大黑色蝴蝶結,悄然蹲在一盆青瓷紅蓮旁,形容之猥瑣已不可言表。
和著衣袖將手伸進缸底,靈活手指快速翻動著底部淤泥,不到片刻果然便撈出一方被油紙緊密包裹的錦盒,躡手躡腳地將其放入隨身的小布包內,女子四下警惕回望,如來時一般,她又悄然離去。
遠處另一抹悄無聲息的月白身影亦淡淡隱去。
懊儂台。 燈下。
軒轅長歌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裏麵不厭其煩露出的是一方銜接更為緊密的小盒。
“媽的,做棺槨呐,”軒轅長歌低聲咒罵,“幾棺幾槨呢?”
如此剝了大半天,順便手忙腳亂地截獲了盒中十二支暗器和三道各色毒煙後……
此時展露在她眼中的是一方殘缺的羊皮卷。
十二個大字。
菘生嶽降,命有玄機
鸞鳳相煎
右下方獨獨缺了一角。
軒轅長歌仔細將這方羊皮卷來來回回看了個透,又對著燈火細細琢磨良久,除了覺得年代久遠之外,其他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她哪裏知道,自己此番已經觸啟了命盤的樞紐。
黑暗中不知名的謎穀深處,已經開始隱現輪廓。
幾個時辰前元盡歡與她話別時,那道若有深意的視線又在眼前悄然閃現,說不出為什麼,那樣的眼神讓她突然有點憋得慌。
心慌慌,意茫茫,唯有酒可解柔腸啊解柔腸!
拎上兩壇烈酒,軒轅長歌準備找酒友風翬塵喝上幾口。
風翬塵一貫是個晨昏顛倒晚上不愛睡覺偏愛串門兒的主,自詡為‘做為一名情海中浪到比弄潮兒還浪的花花太歲,怎可有不在行?尤以酒壇文化絕不肯讓美於人前’。尤其是不動不彈地死睡了為數不短的一段時日後,巴巴地再三囑咐軒轅長歌常來共赴酒中乾坤兼順帶探討一下朗朗風月。
而把酒問月,不咎又是自詡為風月教主的軒轅長歌力推之風雅項目。
瑚璉公主在宮外亦有宅邸,還被她大筆一揮取了個不倫不類的名字----半緣君。
門房開門見是這位最新以草根背景強勢上位的紅頂商人兼本朝風雲人物太尉大人,急急點了燈盞,罩了茜紗,這當兒已有奴才小廝忙不迭地的打開大門迎了出來。
瑚璉公主曾吩咐過,夜太尉亦是半緣君的當然主子,入府不必通傳,跟自家區別無二。
夜涼如水,人在囧途。
軒轅長歌剛一踏進半緣君的裏院,不意卻聽到風翬塵的聲音。
“我隻聽說你人好不容易在府中,三番四次打發了人前來相請,你倒好,現在才來,也不通傳一聲,當我會一口吞了你不成……”
軒轅長歌摸摸鼻子,怨念啊……你至於這麼哀怨地思念我麼?
正想揚聲咋呼‘我這不來了’,卻突然腳步定在當場。
男子眩惑低沉的嗓音接著響起,“公主小心腳下……”
這聲音婉約而不失親切,卻偏偏透著淡淡的疏離。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何其傷神又傷肝。
軒轅長歌心裏有如張飛跳大神,七個隆咚將後,勿需再忍的醋海翻波,酸飄十裏堤。
太尉大人很是糾結於該是很沒有素質地偷聽一番還是很有素質的轉身飄走。
風翬塵幽幽地歎了口氣,“我亦知道,一直是我一廂情願了……男女相悅強求不來,我懂……歲月易逝,我亦自有釋然之一天;他日若能相逢一杯濁酒兩句寒暄,何嚐又不是另一番慰懷境地,”風翬塵疑是灌了一口酒,緩緩道:“有句話我從未當著你麵提及,如今我也隻提一次,我瞞著九哥助你種種,亦並非想要你有所回報,實是我自己甘願,無需任何人掛心,隻是……隻是……我終是想問,你我相識多年,你對我始終冷淡有禮,今天橫豎我隻要一句明白話,你心裏有沒有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