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這副姿容而言,可見那家夥的口味已經獨特到令人不敢恭維,”冷離人皺眉,打量腳下瑟縮之人,揚起略有嬰兒肥的精致小臉若有所思,“唔,不僅黑瘦羸弱,而且鳥麵獅鼻,生就一張克死人不償命的寡婦臉。”
阿鸞咬牙怒視,卻在視線甫一接觸對方時突然‘撲嗤’一笑,“你……你這個陰陽不分的描粉人妖……”
伏蒼國民風崇美,男兒皆剃須著粉,牛車緩緩招搖過市,有美姿儀者更是得路邊眾美人爭先擲果盈車,香風羅帕滿天飛舞,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而眼前這無知醜女果然即醜且蠢,居然連‘傅粉朱郎’‘錦衣吹笙’這樣的月光美少年典故都不懂,真不知他那檀郎玉貌的寶貝哥哥是看上這醜女哪點。
戀兄情結的冷離人越想越鬱卒,怒形於色,“果真是沒甚眼界的賤民。”
阿鸞掀唇,眼也不抬,還擊:“沒教養,有娘生沒爹養的私貨。”
殊不知,這一語狠狠戳中他最恨的傷疤。
冷離人怒不可遏。
“該死的婆娘,你……你說什麼?”
“早死的瘟喪,說你呢。”
“你……”
冷離人氣痛,怒極反笑,耳際笛聲陡然拉高。
無數血蝠悍然撞來,將彼端搖搖欲墜之人裹成了一隻血紅大繭。繭子狠命朝地下呼嘯砸去。
裏中有人慘嚎嘵嘵,嚎得慘絕人寰。
當然還夾著令人歎為觀止的勾欄院中常見俚語。
冷離人寒著一張氣得煞白小臉,望月切齒:“我若是你,不如省點力氣,不做這冷灰爆豆的無用之舉!”
風拂過他漆黑如墨晶的劉海,薄而輕軟,像蒲公英,濃眉下,狹長的眼尾突然朝後邪邪一瞥。
飛到高空的繭子底端,突然潑刺刺漏了一道口子。
口子乍開,憑空將人赫然砸下。
而雲霧繚繞的地麵,是一片嶙峋的亂石山崗。
若阿鸞落地,怕已成一張紅白肉餅。
尖叫突止。
風大口大口的灌過人眼耳口鼻,瀕臨窒息,在這似曾相識的絕望疾落中,阿鸞袖中五指突然成拳,她緩緩的合上雙眼。
濃霧。
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的濃霧。
最後劃破夜色的,是她眼中一抹寒如深潭的殺機。
乍閃即逝。
陰山,黃沙,野駝。
瀚海闌幹綿延起伏,雪峰之巔千年不化的積雪在夜色中閃爍仞仞,耳際胡琴羌笛之聲愈加清明,轉過一段背風的墟埡,豁然開朗,一片窪地撲入眼簾。
幾棵零星胡楊,斑駁的小花獐毛,褐色的針茅,不大的湖汩邊星布篝火,而塞外的冷月在沙丘塞垣起伏的邊線上,悄然鍍上一抹冷幽的黛色。
在這黛色的風景中悄然行走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走有前頭的個子稍矮,瞧身形估摸著應是個娃兒,後麵之人欣長亭亭,密不透風的一件藍白千格衲衣裹在頭上,隻留出一對眼睛。
半闔、無波。
一群俱都敞胸袒肚之人,正三兩吆喝著圍坐火堆喧嘩飲酒,見得這二人行來便坐直了身子,手不動聲色地按向身側刀柄。
沙盜。
月輝中有人在打鼾,有人在遠處不動,卻有點點雪亮閃爍,是有人悄然拉出了佩刀。
亦有人眼裏露出了猥瑣淫色。
任何沒瞎的人都能看出,那一大一小中,後麵那名裹得密實之人,其身形一看便是個窈窕女子。
身姿極為眩惑罕見的女子。
二人麵無表情地走過。
伊人翩翩,冷香幽幽。
沙盜中的關火模樣之人腦袋偏了偏,突然撳了撳了嘴角,舌根頂在嘴裏來回滑了個包兒,似在咂摸回味兒。(注:關火,軍師二當家之類)
眾人淫笑著互視,一聲拉長了調的猥瑣且互有深意地‘誒’聲之後,地上便有猴急者已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