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頭潮已平(上)(1 / 2)

淇水城下,狼煙已散。

淳於薄和朱沿熙一左一右,稍稍退後,分別從身後頂住烈皇。

“皇上……”淳於薄憂急如焚。

披風緊裹,黃金護麵之下隻聞男子低聲快速道,“作聲不得!”

朱沿熙立即不動聲色地將藥布貼進他背心,頭也不回地對左右聞聲而來的眾將大聲道:“皇上無礙!”

軍心亂不得!

上墨兵敗如山倒,士氣低彌。

潰兵至,追兵亦至,一串火把過來,照見泥潭中袁霸先正長歎:“我為賊人所誤!”

烈皇淡淡問候:“螃蟹好吃麼?”

身周眾晟瀚將士齊齊長笑。

在這笑聲中,一身血火的軒轅長歌飛奔至烈皇身側,湊近耳邊急道:“戲演得差不多了,還不回營上藥?”

“無妨,”他眼中驚電掃過黑暗遠處一隅,側首俯進她耳邊,“這戲還得演下去!”

兩陣之間不厭詐諱,因為真正的虎狼,正耽耽而動。

袁霸先身陷泥沼一代名將虎威不去:“敗軍之將,無顏言勇,袁某自當以死衛社稷,縱橫屍沙場,亦絕不運竄於草間求活,小兒休要羞辱!”

烈皇:“素聞袁公英烈,傳言果真不虛。”

軒轅長歌暗中扯他衣袖,不由加了把力---廢話少說,你還有多少血可以流?

彼時她不知,他已知自己傷在肺腑,隻憑一腔堅韌毅力強撐。

為她,為國。

袁霸先:“三軍可奪氣,帝君可奪心!晟瀚有君如此,興,我上墨之敵乃烈皇,亡矣!”言畢一聲長歎,在上墨眾將的驚呼聲中憤然解劍往脖端橫抹而去!

嗆然一聲,手中寶劍脫掌而出,頸間卻險險劃出一道血痕。

竟是軒轅長歌出手擋了袁霸先!

----若不是感應到烈皇欲出手相攔,她絕不這般多事。

----他要招降此人,為的卻是她的複國大計。

烈皇道:“袁公此言差矣,將受命於君,袁公何錯之有?”

軒轅長歌急得跺腳,廢話再多也不看看時候!

與淳於薄互打一眼風,淳於薄立即帶眾人先行離開,而軒轅長歌不由分說便利索綁了袁霸先,扔給一旁的朱沿熙。

“你這男人,”她粗魯將烈皇頂上馬,“平時悶罐一個,今天卻這麼聒噪!”

不忍覆餘觴,臨風淚數行。

淒惶視野中,滿目隻見豔極淒極的殘紅亂舞,人影幢幢而動,卻像是氤氳在一灘粘稠血海裏,惟餘輪廓的線條浮凸,深深淺淺的紅。

嗅覺卻是真實的。

濃重的腥氣,自營帳中端出的水盆裏傳遞血的味道。

自淇水一役後,世界於她由森然入骨的白,變成剜心透骨劇毒入腑的妖紅。

這眼疾此後便追隨了她一生。

當醫侍脫下烈皇的鎧甲,軒轅長歌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傷。

心髒處赧然是三個手指粗的血洞,而同樣被碎矢洞穿的,還有腹部和雙臂。

拈花和尚的藥,隻是頂級的傷藥,緩一時痛,止一時血,延……一時命。

搭著他的脈,如今是個什麼狀況,她心裏比誰都清楚。

到得今日,悔字都成灰。

朱沿熙突然上前,沉默著遞上一枚青瓷小瓶,然後痛苦地別開眼去。軒轅長歌木然接過,將藥湊進鼻端,赫然動容……

就在這瞬間,烈皇喉間已逸出悠長一歎。

隨即胸口起伏漸小漸止。

他已撐到了極限。

軒轅長歌飛快將手抵進他脈門,同時將藥放進口中嚼爛。

俯身,哺喂。

他根本不能吞咽,她抵著舌往他喉間死命堵,卻被盡數止在口中。

寸許地,生與死,如此近。

她的苦淚恣意奔淌在他臉上,唇齒相抵,他卻了無聲息。

求你……隻求你……

加重手上功力,她強壓下心中驚惶。

唇間一動。

便在她脫力之際,口中稀釋的藥汁盡數入了他的喉。

男子呼吸淺淺,如拉長的線,就這樣拉著拉著,似斷非斷,渾沒個盡頭。

軒轅長歌定定看他昏睡平靜的容顏,想起他陣前強撐,隻為她故,不忍哽咽道:“你……倒是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