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梨木鑲金白玉打造的梳妝台前,穆霜晴抬眸打量銅鏡中的倒影。
她無疑是個難得的美人,杏仁臉,五官小巧精致,膚白勝雪,墨發如瀑,最妙的一雙美目,如含著一片汪澤海洋,眼波流盼間深邃迷人,微微下垂的眼角又予她增了幾分楚楚可憐之態。
阿娘最愛的也是她這一雙與她丹鳳眼截然不同的杏眼,每每敘話時總愛看著她的眼睛。而如今這般的慈愛和珍重都不再屬於她了,而是那個應與她阿娘更為相似的陌生人。
穆霜晴念及此,愁緒上頭,眼裏多了幾分迷茫。簪發的侍女打開了首飾盒,正欲為她挑選,就被搖手拒絕:“這些都該留給妹妹的。”
侍女們麵麵相覷,正待要勸,一紫衣女子就推開了房門,熟稔地走到鏡台前,接過首飾盒翻找:“阿晴,今日是那個野丫頭回來的日子,你一定要可勁兒打扮,處處把她比下去。”
她瞅了眼少女纖細的腰身,紅裙用銀雲線勾勒出了盛放的白梅,技藝十分精巧,效果美得輕盈空靈,一看就非凡品。
高燕霓猜出了這是仙履玉衣坊今季最新的衣品,價值千金,而且她還知道這樣的衣衫在穆霜晴的衣櫥裏並不罕見。
也就掌門夫婦舍得下靈石為女兒購置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高燕霓壓下心中的妒意,轉到了鏡前。
穆霜晴的妝麵太過素淨了,高燕霓心念一動:“阿晴,你那套紅寶石的頭麵呢?配上你這件白梅仰春,豈非正正合適?”
穆霜晴眉目一頓,下巴微縮,她尚未開口,倒是為她點唇的侍女不忿道:“小姐把頭麵送給二小姐了。”
高燕霓一打聽穆霜晴送出了多少,登時刻意描深的長眉被她挑了起來:“那些東西多貴重,豈是她一個野丫頭消受得了的!”還不如給她呢!
以前跟在穆霜晴身邊,她會給她送些自己穿舊了的衣衫和多餘的首飾。雖說是穿舊了,但其實隻是穿過一兩次,高燕霓自然是不挑的。否則指望她那個還是靠自己和穆霜晴的情麵才混上長老的爹,她這輩子都摸不著這些漂亮衣服。
高燕霓把穆霜晴的衣櫥早看作自己的,如何聽的了這消息?尤其穆霜晴連沒上過身的那套牡丹紅裙都送出去了!她明明說過近來瘦了不合身,打算送她的!
“這些本就是妹妹的東西,如何能說‘送’呢?”穆霜晴歎了口氣,讓侍女從櫃中取了金釵給她戴上,看向高燕霓手中的首飾盒,溫聲道,“這也是要拿去給妹妹的。”
高燕霓倒吸了一口涼氣,指尖收緊,心口像被腕了塊肉一樣發痛:“阿晴你別這麼傻。我聽說那野丫頭是山溝裏翻出來的,哪見識過什麼好東西?她回來就是跟你搶,你還主動給她!”
直接把盒子揣自己懷裏,避開穆霜晴的手,高燕霓跺腳道:“阿晴,我先幫你保管這盒子,說什麼都不能給那丫頭。”
穆霜晴無奈地放下手:“你都壓著,那我拿什麼給妹妹做見麵禮呢?”
高燕霓把首飾盒塞給了侍女,過去拉上穆霜晴的手:“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和楓殿瞧瞧,免得你真的傻到什麼都送出去,連自己住的晴葉小築也要拱手相讓。”
見穆霜晴猶豫的神情,高燕霓大驚:“你不會真有這個想法吧?走走走,我必須跟你去……”
兩人結伴出了晴葉小築,穆清清也跟著黃琴進了落楓派的山門。
即是以楓字落名,落楓派當真是楓樹林立,且楓葉自山下而上逐漸呈現出漸變的顏色,紅綠交界的一圈就是內門和外門的劃界,屋宇錯落有致,掌門所在的和楓殿就在正中。
據聞當年開宗立派時,祖師爺就是看中這一山紅楓,寧願把靈脈翹來布陣,也不願換個靈氣充裕的去處。
雅興之至,然壞處就是門派沒落後,維持不了靈脈輸送,隻能把門內再圈個陣法先緊著。
黃琴出示了腰牌,馬車暢通無阻,直到了紅楓林才停下。車夫是外門弟子,要拉著馬回去交任務。與來時一般,他悄無聲息地走了,鬥笠把臉遮得嚴實。
剩下的一小段路,隻餘她們二人步行。黃琴以為穆清清會問什麼,結果回頭卻發現這家夥鼻尖上落了一片紅葉。
墨發紅衣,置身在如火染的紅楓林中,而她正仰著頭靜止不動,如同身入畫中,有種說不出的寂寥與泠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