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怎一個蠢字了得!
倪叛把自己重重的往床上一摔,“呼”的用單子蒙住頭。
你怎麼了?你那腦袋瓜子裏究竟在想什麼?她惡狠狠的問自己:這裏是古埃及,是五千年前,萵苣是很受大眾歡迎的東西,你不能入鄉隨俗也就算了,為什麼不學學林黛玉進賈府,“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好,就算你不怕“被人恥笑了去”,那你也別亂得罪人啊!
啊——鬱悶!鬱悶死了!
她覺得喘不過氣,於是又把單子從臉上拉了下來,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帳篷頂發起怔來。不知不覺間,剛才在河邊發生的那一幕浮現眼前——
去洗臉的她,碰見了掃羅。原來他隻是從來不洗澡而已,但臉卻還是要洗的。既然碰上了,她隻好硬著頭皮跟他打了個招呼……誰知道!他居然把臉一繃,丟下一句“人的話我們兔子聽不懂”,就帶著滿臉水漬、昂著頭走了。
希伯來人最重名譽、自尊感極強,很顯然,因為中午的冒失,倪叛已經得罪了相當一部分人。幸好,錫安並不在內。
想到這一點,倪叛心裏總算好受了一些,但她仍然不能原諒自己。她素來反感沒有口德的人,自己卻犯了這種錯,這實在令她感到很難過。
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的心態感到迷惑和……害怕。
從小到大,因為背負著倪雙陽的女兒這一特殊身份,她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小心謹慎,生怕行差踏錯一步,為自己和父親蒙羞。她那與身俱來的頑劣和叛逆,被她深深的壓製在細胞核深處,不讓它們有一絲迸發的可能。可是,自從錫安開口把她留下後,她發現自己的心在驀然落定的同時,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就像一個被重負壓製已久的人突然卸下滿身負擔,就會因為太過輕鬆而手舞足蹈一樣,她性格中的頑劣麵似乎正在蠢蠢欲動。她真不知道,這樣下去,她究竟會變得不再像自己,還是……越來越像真正的自己?
唉……她緩緩的從肺裏呼出一口氣:別想了,如果你的改變真是因為認識了他,那麼,離開他後這種改變就會停止了,不是麼?你和他,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待很久,你還擔心什麼?
這個想法叫她的氣息更是不順暢,勉強在床上躺了一會,終於大口喘著氣坐了起來,下意識的走到門口,剛掀開門簾,就看見了錫安。
四目相對,彼此都是一怔。然後,他就微笑起來:“睡不著?”
“嗯。”她點點頭,“你也是?”
他不置可否,偏了偏頭道:“一起走走?”
“好啊!”她欣然同意,跟著他朝河穀外走去。
夜色如墨,好風如水,月色如銀,一瀉千裏,天地間一片靜謐,靜得仿佛叫人連心都溶化了進去。
大約是誰都不想打破這份安寧,她和他就這樣默默的走著,他不說去哪兒,她也不問,隻是一味跟著他,跟著他出了河穀,跟著他走過一片平地,最後在一座高高的沙丘腳下停了下來。
轉過臉來,他看向她,眸子在夜色中亮如晨星:“你畏不畏高?”
“你開玩笑?”知道他要幹什麼,她大笑著回答道:“我可不是那種弱不經風的女人!”
“哦?”他口中表示著懷疑,眼睛卻更亮了。
“不信?那我們比賽!”倪叛一邊說著,人已箭一般衝向沙丘,“後到的人一會就從沙丘頂下滾下來!哈哈哈……”
“我同意!”錫安沉沉笑出聲來,奮起朝倪叛直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