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也吃了一驚,鬆煙青書不進後院,公子身邊跟著兩個小子,空青和卷柏。
她把空青叫進來:“公子這是怎麼了?在外頭碰上什麼事了?”
是拿她們撒氣?
不像,公子從不發脾氣,不說打罵她們,連句重話也不曾對她們說過。
怎麼頭回發落人,便這麼大的氣性,要趕人走?
空青這些日子根本就沒近身侍候,公子沒改後院的規矩,卻把書房全整肅了一遍,他直搖頭:“不知,公子隻陪著夫人禮佛去了,在外頭也沒碰上什麼人。”
這是內院丫鬟們本就知道的事,旁的空青一個字也不會說。
銀杏茫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就觸怒公子,她哭了一陣,小丫環千葉出主意:“要不然,姐姐到老太太跟前求一求?”
白露皺眉,院中凡是節氣名的,都是夫人指過來的,凡是花草名的,那都是老太太塞來的。
人是進了公子的院子,可公子連名字都沒給她們改過。
紅豆是紅豆,綠豆是綠豆,擱在一個鍋裏,還是清清楚楚。
銀葉哭雖哭,心裏卻明白,搖頭道:“我去求什麼?”哪怕她被公子收用過,要賞人配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何況她都沒沾著公子的身,去跟老太太哭,難道還能哭求讓她當公子的房裏人?
公子都不肯要她。
白露見她心裏明白,鬆了口氣,這時候可別鬧起來,勸她:“公子說的是出了孝期,還有一年呢,你莫急,等到了北齋,能問我就替你問問。”
安撫住銀杏,白露帶著立春收拾東西,又把院子裏的事交待給她:“銀杏怕不會提起你來,你本也是接我的活,要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到北齋來問我。”
立春低聲說:“姐姐可比銀杏姐姐還大半歲呢,公子都不曾提,還特意讓你去書齋侍候……”
白露臉上一紅,比她更低聲:“快別胡說,免得惹公子脾氣。”
心底卻止不住有些歡喜,本來她是夫人院子裏出來的,論遠近親疏該她更近些。可公子自來把她跟銀杏一樣看待,一樣的不假辭色。
兩人便是爭也沒東西可爭。
如今突然變幻,那簇簇火苗可不就又亮了些。
裴觀尋常用的穿的,一隻隻箱子送到北齋去,留雲山房已經收拾妥當,青書鬆煙又查檢一遍。
立春將白露送到北齋院門口:“我往後每日叫小丫頭子到門上來走一回,姐姐有什麼要的隻管傳話來。”
白露單隻手接過包袱,受傷的那隻手擺在上麵虛扶住:“你去罷。”
說完轉身進了芭蕉門,一抬頭就見山房前擺了一張書榻,公子坐在書榻上,正在讀書,隔著九曲石橋,她微吸口氣。
捧著包袱就要過去。
被卷柏攔住:“白露姐姐,公子吩咐了,你住那頭。”指了指北齋院中的卷山堂。
“公子的臥房在那兒,姐姐的屋子也在那兒。”
“那邊山房呢?”白露麵上神色微變。
“山房是公子的書房。”書房內也有一間臥室,卷柏有些奇怪的瞧著白露:“這不就是咱原來的樣子嘛。”
公子大半時間都住在書房裏,在書房時便是書童小廝侍候他。回到院中,才由丫鬟們接手。
公子說了,雖挪進北齋中,也還跟原來一樣。
白露腳底下似紮了根,一動不動,那不比以前還不如了,往後就隻能呆在卷山堂裏?
她沉住氣,拔起腳,抱著包袱走在風雨連廊中。走到魚樂榭時,側身望了眼九曲橋。
九曲橋橫在水麵上,她若是繞一下,公子就能瞧見她了,她今日穿了一條白綾裙,係著細絲絛,自己也知娉婷。
可她想到銀杏,還是沒敢。
卷柏回到山房前複命:“白露姐姐已經住進卷山堂了。”
“嗯。”裴觀手握書卷,“讓決明過去。”決明年紀最小,把他派去卷山堂最合適,“把他叫過來,我吩咐他幾句。”
“是。”
母親說他不曾說什麼糊話,白露也什麼都沒稟報。
“夢裏你隻說心疼,還咬牙切齒,咬得牙根都出血了。”母親一麵說一麵又要淌淚,“真是菩薩保佑。”
裴三夫人還疑神疑鬼了許多天,她生怕是真有人要害兒子。
裴觀翻過一頁書。
要是白露真的什麼也沒聽見,過了孝期便將她好好發嫁出去。
她受傷有功,給她一份厚妝奩就是。就連銀杏,也有苦勞一份,到時將妝奩給厚三分,讓她體麵出門。
就算白露聽見了什麼,隻要不欲以此弄鬼,皆能容得下她。
他行事自來論跡不論心,論心無聖人。
希望她是真的,什麼也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