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源自是滿心的不樂意,但奈何年幼,無人在意他的感受,他隻得耐心等待二人均成年時再請旨退婚。
然而蘇茗雪還沒等到這退婚書,便因這禦賜的婚約遭了殃。
定遠軍慘遭謫放,蘇茗雪作為祁家未過門的兒媳,也要隨祁源一道遠去北疆。
讓在皇城錦衣玉食慣了的候府三小姐去那一毛不拔的苦寒之地喝西北風,這令她如何肯從。
眼見著定遠軍北上之日將近,蘇茗雪急怒之下便投了府中的荷花池,竟是沒救得回來,一條小命終是未曾北上,轉而歸了西。
這是原書中第一炮灰蘇茗雪的命運,經曆了短暫的前三章便戛然而止。
而此時穿書而來的蘇彤終於理清了書中的千頭萬緒,接受了自己成為侯府三小姐蘇茗雪的設定。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怎麼就穿到了一個本應死透了的小小炮灰身上,這死而複生之後的劇情書裏也沒寫啊!
安平候府內嘈雜的人聲和逐一亮起的燈火驚擾起府牆外的一樹鳥雀。
樹下靜立著一輛無甚裝飾的馬車,健壯的棗色駿馬時不時抖抖蹄子甩甩響鼻表示著不耐,除此之外再無聲響。
“少主,天都快黑了,這退婚帖,是遞還是不遞啊?”
掌車的侍衛林一眼見著日頭就快隱於西山了,忍不住側頭向車廂內詢問。
祁源一身玄衣端坐於車內,英挺的劍眉下,雙目微闔仿若睡去,搭於膝上的右手摩挲著指間的一封信帖,並未出聲應答。
林一無奈,隻能繼續抬頭望天,百無聊賴地數著樹間驚起又落回的鳥雀。
倏然一道黑影無聲地掠過他的頭頂,雙足微踏於樹椏上,又蜻蜓點水一般落向地麵。
是去候府內探聽情況的林七回來了,他向車廂略一欠身,低聲道:
“少主,候府三小姐不願因著一紙婚約就隨您謫放北疆,竟……竟投湖自盡了!”
不等車廂內出聲,急性子的林一便開口問道:“那三小姐現在如何了?不會就一命嗚呼了吧?”
這要是嗚呼了怕是咱家少主又要攬一惡名——
為讓自己謫放於北疆苦寒之地也能有個可心人作陪,竟憑著幼時的婚約逼死身嬌肉貴的安平候府三小姐!
“屬下出府來報時人剛從水裏撈出來,尚存一息。”
靜坐於車內的祁源聽完林七的回話,鬆了鬆攥緊信帖的手指,緩緩睜開雙眼。
幽然深眸如無波古井,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將手中信帖探出車簾。侯在車外的兩人隻聽得簾內傳出一個字來。
“遞。”
“爹、娘,你們放心,我沒事,也不會再做傻事了。”
安平侯府內,清醒過來迅速理清現狀的蘇茗雪啞著嗓子,開口安撫了一下自己這一世的雙親,便蹙眉思索著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路該何去何從。
圍著她的眾人以為她是嗆水後仍有不適,人群中一位紮著雙髻身著碧綠衣衫的少女關切道:
“三小姐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廚房裏熬了薑湯,吟霜這就去給您端來喝了暖暖身子。”
說罷她便急急地朝堂屋外走去,剛踏出房門,就與重又飛簷而入的林七撞了個滿懷。
名喚吟霜的少女被人高馬大的林七撞得跌坐在地,林七塞入襟前的信帖也被撞得掉了出來。
一身勁裝的林七在屋內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彎腰撿起信帖,撣了撣帖上沾染的微塵。
又踏前一步托著吟霜的手腕將她扶起,低聲道了句“抱歉”,便抬頭望向屋內床榻之上麵容蒼白的蘇茗雪。
“這是我定遠軍少主祁源親手所寫的退婚帖,請問蘇三小姐接是不接?”
眾人聽了林七的話皆是一喜,蘇茗雪在蘇母的攙扶下顫抖著支起身體靠在床枕上,還帶著水汽的潮濕黑發逶於身前。
她一邊在心裏吐槽著這具身體的孱弱,一邊伸手接過林七遞上前來的信帖。
“退婚帖”,三個筆力遒勁的墨黑大字豎列於紙上,蘇茗雪垂眸盯了這三個字良久,才施施然抬起原本支著身體的右手……
府外樹下馬車上的林一,已經無聊到開始嚼樹葉打發時間,而車內那人隻是換了個手支窗沿,撐著頭繼續閉目養神的姿勢。
等到夜色已濃,月上牆頭,總算是得見林七也上了牆頭。
這次林七飛得可不像上一回那麼輕盈利落,落腳的時候甚至踩斷了一根樹枝,驚得樹上棲眠的鳥雀又是一陣嘰喳亂飛。
林一搖搖頭,這一樹的大大小小今夜是注定睡不安穩了。
他坐直了身子,吐出口中嚼得稀碎的樹葉,問林七:
“怎麼樣,那三小姐收了退婚帖可得喜極而泣了吧?”
林七又是對著車廂一欠身,這回連說話都帶著遲疑不定的磕巴。
“回稟少主,蘇三小姐她……她把退婚帖給……給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