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洞很狹窄,兩人緊貼著沒說話,隨著一波波餘震,本就裂痕遍布的假山,往下沙沙掉著沙石。
“上尉,發現了幾具屍體,怎麼處理?”
封琛察覺到懷裏的顔布布身體突然僵硬,連忙用手按住他肩,示意他不能出聲。
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屍體……死者為大,就地掩埋吧。”
“是。”
“等等!”
沉默片刻後,上尉繼續道:“不對,少了兩個男孩。”
封琛聽到這裏,趁著沒人注意,拉著顔布布出了假山,躲在那些歪七倒八的樹幹裏,貓腰往前行。
太陽快落山了,兩人身形也不大,掩映在斑駁樹影裏,很快就離開了別墅範圍。
顔布布不斷回頭,封琛低聲道:“別看,快走,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粉塵和泥腥味,夕陽穿透厚重的灰土,慘淡地照著滿目瘡痍的大地。整個別墅區一片死寂,車道歪歪扭扭,路麵有縱橫的裂縫,橫倒著一些樹木。
顔布布緊抓著封琛,亦步亦趨地跟著,封琛偶爾會開口提醒他注意腳下,遇上稍寬的裂縫,便將他夾在腋下拎過去。
他們沒有走別墅大門,而是翻過垮塌的鐵欄,進了片樹林。在裏麵跌跌撞撞撞地走了一段後,順著小路下山。
到了山腳,封琛知道這裏已經安全了,便停下腳:“坐下休息會兒。”
兩人隨便揀了塊大石坐下,封琛取出瓶水,擰開瓶蓋遞給了顏布布。
顏布布沒有接,他肩背開始聳動,發出斷續的抽泣。
封琛便收回手,低頭喝水。
顏布布順著石頭滑下去,蜷縮成一團側躺著,臉就貼著冰涼的地麵。
“顏布布。”封琛喊了他一聲。
顔布布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閉上眼,喉嚨裏發出嗚咽,像是受傷小獸的悲鳴。
封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起身往山下走。
顏布布聽到動靜,終於睜開了眼,淚眼朦朧地看向封琛大步行走的背影。
少年挺拔的背影還帶著幾分單薄,很快就消失在道路轉彎處。
顔布布不轉眼地盯著,確定他不會再冒出來,又重新躺了下去。
隻是沒過幾秒,眼淚更加洶湧地從眼裏流出,淌過髒兮兮的鼻梁和額角,蔓延而下。
哭聲越來越大,開始變得撕心裂肺,還夾雜著含混的媽媽。
他就那麼大張著嘴,手裏摳著一小塊磚石,眼淚和涎水都滴落到臉下粗糙的磚石裏。
哭一陣後,他又猛然抬起頭,去瞧道路轉角,再失望地倒下去。
過了很久,哭聲漸漸平息,四周也隨著安靜下來。
這是種不同於往常的安靜,沒有蟲鳴鳥叫,也沒有隱約的電視和汽車鳴笛。死一般的沉寂,如同時間和空間都一起凝滯,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流動。
顔布布坐起身,紅腫著眼睛打量四周。
太陽已經落山,最後一絲光線也快消失,遠處沒有一點燈火。不知道哪兒傳來一聲狗叫,拖著長長的音,淒厲哀怨,像是狼嚎。
顏布布心頭的悲傷已經被恐慌驅走,警惕地轉頭左右看。
“少爺,少爺。”他沙啞著嗓子,對著大路方向喊了兩聲。
沒有得到回應,顔布布愣愣地坐著。
他後悔了,後悔沒有跟著少爺走。此時覺得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滿滿都是驚恐和絕望。
現在他唯一能依靠的便隻有少爺,而且打他記事起,就知道自己長大後會伺候少爺,會跟著他一輩子。
媽媽已經沒了,少爺如果不要他,那他該怎麼辦?他以後伺候誰去?
顔布布一骨碌爬起身,飛快地往前跑。
他滿心都是惶惶,想著要追到少爺,讓他帶自己走,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隻要別將他丟下就行。
他沒留神腳下,摔得撲通一聲,也沒有呼痛,在地上翻了個滾兒,又迅速爬起來繼續跑。
剛跑到封琛消失的轉角,他就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僅存的一絲天光下,有人正坐在石塊上,長腿半伸半曲,雙手擱在膝頭,微微闔目。
他的側臉陷在陰影裏,似乎在思索,又似乎隻是睡著了,睫毛低垂,不明顯地顫動著。
顔布布眼眶熱熱的,心裏既有著失而複得的慶幸,還有份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少爺。”他抬起衣袖擦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封琛沒有回話,但顔布布看見他轉頭朝向了自己。
顔布布一步一步挪過去,在他身前蹲下,輕輕揪住了他的衣角,再慢慢攥緊。
緊得活像生怕他突然跑掉似的。
顔布布的眼睛在黑夜裏放著光,像一隻被拋棄,又終於找到主人的小狗,無比謹慎,卻又難掩熱烈地喚了聲:“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