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泉立前麵那些輕鬆逗趣的話題原來隻是在試探她今日的心情好不好。
談話的真正主題卻是令人多麼的絕望。
微笑的括弧僵在臉上,雖然笑容還保持著,但卻是無比的難看。
心頭溢出一陣苦澀,蔓延到臉上,她艱難地說:“你說什麼?我哥,我哥他……”
“你哥,那一次的舉報,你哥也在裏麵。並且也一起被開除了。”劉泉立雙手插進褲兜,吸了吸鼻子,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他看到了她眼眸中的不確信,或者說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
劉青萍感覺喉頭發緊,一時間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劉泉立點點頭。
他曉得。
他心裏清楚地知道劉青萍此時心裏痛苦的根源。
但他還是想要安慰她:“事已至此,沒有人可以提前預知未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有事來市裏,想著還是跟你說一下。時間太久的話怕你知道了會更加難過。”
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
可是她明明知道她哥哥會跟著顧建平去賭博的。雖然她以為是後麵的事,沒那麼早,可是為什麼她不去確認一下呢,她怎麼不去現場確認了以後在……
快兩個月了,年關將至。哥哥又會遭受多少白眼。家裏人,嫂子又會怎樣數落他。
哥……
劉青萍無法再繼續往下想,她捂著心口,緊咬住泛白的下唇。
來往的路人投來詫異的目光,看看麵色難看的女子,又看看旁邊眸光黯淡的男子。
劉泉立手從兜裏拿出來,很想拍拍劉青萍的肩頭安慰她。手伸至半空又覺得不太妥當,然後隻能又用蒼白無力的言語進行安慰:“你也別太擔心,他現在也有工作,在我們村的後山運石頭。”
“開拖拉機?”
劉青萍抬眸看向劉泉立。
“嗯。”
沉默半晌,很快劉青萍把自己從痛苦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她說:“謝謝你。”
劉泉立尷尬的抽起嘴角:“說什麼謝謝,革命友誼。再說我也隻是順路,別忘了我可是很喜歡助人為樂的哦。”
“請你吃中飯吧,也快中午了。”劉青萍定了定心神,眼前要做的是先謝謝這位半老鄉。
“哦,這個到不用。我嬸子和我媽還在逛百貨商店,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她們等下找不到我了。快過年了女人就喜歡到城裏來掃蕩。”
劉泉立望著劉青萍定定地看了幾秒:“那我走了,你也別想太多。”
“好。”
應允的聲音很輕,輕的讓聽的人有種對方已經時日無多被掏空的錯覺。
“哎!”劉泉立輕歎一聲,抬步朝街對麵走去。
這一日劉青萍都在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狀態下度過。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原本隻請半天假的她,卻請了一天的假。
一大早坐上回村的第一班巴士車。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因為車隻停在鄉鎮的主要幹道上,所以劉青萍又花了將近半小時徒步走到後山村的後山。
那一片山已經被挖了個“大窟窿”,凹進去一大片。
冬天,農閑時節,村裏很多務農的男人會在不下地的時候到這裏來打石頭。
山路口停著幾量拖拉機,有裝滿石頭的也有空著沒裝石頭的。
有幾個男人站在拖拉機旁邊吸煙,也有的正坐在拖拉機上戴手套,做好了準備出發的架勢。
劉青萍一個一個一輛一輛的找過去。
一路都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琢磨著會不會是還沒有出來,那她是繼續在這裏等呢,還是回家裏去看看。要是回去,指不定又要鬧的雞飛狗跳,也不知道她那個前婆婆後麵有沒有再去她家鬧事。
正猶豫不決間,她已經走近那片采石場。
一輛拖拉機後麵,彎著腰揀石頭的壯漢正揀好一筐石頭往拖拉機上裝,起身時與劉青萍四目對視。
“青萍?”壯漢一臉疑惑,停下手中的活,迅速走到劉青萍身前,“你,你這些日子去哪了?害我們好找。”
眼前男子皮膚黝黑,曾經眼角的細紋變成了粗礦的紋路,穿著一身粗劣的破襖子,身材也變得粗獷,與曾經穿著廠服清瘦的青年再也無法重合。
“哥。”看著這樣的哥哥劉青萍有些哽咽。
“啊?跟哥回家,你這些時日都去哪了,也不招呼一聲。”劉華中說著去拉劉青萍的胳膊,“走,哥快裝好了,你先到拖拉機前麵位置上坐著,我先帶你回家。”
劉青萍解釋說:“哥,我找了份工作,就在市裏。我沒事,沒走丟,你不用擔心。我隻是暫時不想回家也不想回村。”
“是因為離婚的事?”劉華中放下扯著劉青萍胳膊的手,他當然知道人言可畏,這事沒傳個十裏地是不可能的,突然間似乎也悟到了妹妹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