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思成日待在府裏,邊吃藥養身體,邊聽雀枝和小秋換著念醫書,整個人都好似要長出一朵蘑菇。終於在十天後用完了藥,拆了綢帶。
雀枝將她眼上的綢帶取下,小心翼翼問:“小姐,怎麼樣,能看清了嗎?”
顧言思緩緩睜開眼,被光亮晃得一下閉上了眼,眼淚瞬間洶湧而出,而後才慢慢適應過來。
她高興道:“能看清了,快,我要寫信告訴師父和大人。”
不過半月不見光明,她卻覺得當了半輩子瞎子,現下能看見了,簡直開心得不行。雀枝給研了墨,她提筆就絮絮叨叨給張清寫了滿滿一頁簪花小楷,瑣碎小事和醫書上不懂的問題通通寫了上去。
輪到給沈燼之寫時,她頓住了筆,忽然不知該寫什麼。是問好寒暄,還是……好像沒什麼可寫的。
吸飽墨汁的筆一直懸著,握筆之人半晌沒動,一滴墨輕輕滴了下去,在泛黃的信紙上洇開一片墨跡,顧言思這才回神。
“小秋,幫我準備寫作畫的東西,我要朱砂,還有蓼藍汁。”
小秋很快就取回了東西,顧言思打發她和雀枝兩個出去歇著,自己坐到桌案邊開始作畫。
穿書後她便極少畫畫了,現在更是有兩個月沒碰了,下手有些不太習慣。直到廢了好幾頁紙,才堪堪畫出一副滿意的。她將畫好的畫攤到窗邊抻開紙張吹了吹,待墨跡一幹,立時將畫卷成小小一團。
“小秋,我好了,你交給趙管事吧。”
顧言思將卷成小卷的兩封信遞給小秋,看了看天色,便決定帶著雀枝出去逛逛。為避免麻煩,她戴了幕籬,領著雀枝在杭城街頭閑逛。
從清和坊一路逛到了撫香莊附近,她其實是想找那日的賣荷姑娘的,可走了一個時辰,半點那姑娘的身影都不見。主仆二人累得尋了一個茶攤坐下避暑歇腳。
顧言思半撩起幕籬,涼茶尚未喝上第二杯,身旁就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嚇得她險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來人見自己仿佛嚇到了她,低頭賠罪道:“是我失禮,萬望小姐勿怪。”
顧言思抬頭看他,此人眼瞳中像是有一朵盛開的曇花,惑人心神。顧言思頭腦發懵,當即暈了過去。雀枝嚇得正要驚叫,卻被人從身後敲暈。不過須臾,主仆二人皆失去了意識。
茶攤老板忙完回身,卻發現尚未付錢的兩人消失不見了,正要急怒,卻發現桌上放了一粒碎銀,足夠買他半月賣出的茶了。他當即樂彎了眼,全然不管客人何時離去。
江州府衙,吳英接到傳信,臉色難看得猶如死了老父,扔下手中之事陰沉沉地離開府衙。
如歸樓,沈燼之像是閑賦在家一般,悠然品了一口新茶,隨即像是對那茶的味道不滿,將茶盞一蓋,修長指節在上麵有一下無一下的輕敲著,精致的眉眼裏滿是冷淡。
沈伍自窗邊站回他身後,低聲稟報道:“大人,吳英來了。”
沈燼之依舊閑敲著茶盞,自鼻腔裏發出一聲輕笑,嘲諷意味十足。
沈伍見他並非生氣的樣子,大膽道:“這吳英最愛做那愛民如子的虛假樣子,實際上卻任由那些人毀壞堤壩水淹百姓。等百姓受災,他又擺出那副愛民如子的嘴臉,成日裏表現得同百姓同甘共苦一樣,實在惡心。”
端著新茶進來的沈柒嘔道:“屁的愛民如子,他要真愛民如子,怎麼可能幹出那樣的事。這麼多時日,一直對大人避而不見,現下不過隻是將那胖子的信傳給他,他便急忙忙來見大人了,這才是他對兒子的態度!”
沈燼之對他二人的話語並無反應。門外傳來響聲,沈伍沈柒立時閉上嘴,一左一右立在沈燼之身後,一臉凶煞。
不過小半月未見,吳英身上那股仙風道骨之氣已沒了大半,他急匆匆趕來,被連綿的雨打得好不狼狽,抬起衣袖猛地擦了一把臉,一粒水珠甩到了沈燼之袖邊。
他雙眼發紅地看著沈燼之,怒聲道:“沈大人,我兒現在何處?”
沈燼之冷冷掃他一眼,曲起指節輕彈,茶盞流星般飛了出去,直直撞在吳英胸膛之上,而後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新泡的茶水滾燙,半數飛濺到了吳英腳背上,洇進鞋襪,燙得他狠縮一下,但不及胸膛被撞的一下疼。吳英捂住被撞的位置,口中忽地湧出腥甜,血順著唇邊而出。
沈燼之這才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溫聲道:“這新茶滋味不錯,本官有事與吳大人相商,便先請大人飲兩盞茶。”
門外手下應聲而入,再度端上兩杯新泡的茶,一杯放於沈燼之右手邊,另一杯放到了沈燼之對麵的空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