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淡淡掃了一眼遠處的畫卷,皺起了眉頭:“那是撒的什麼上去?”
“是……是雞湯。”魏藍被任憑冰冷的質問嚇到,顫抖回答。
“敢問,你是如何‘不小心’將雞湯橫著撒滿整幅畫卷的?”任憑斂眸,無波無痕地瞪著撲在他裙擺上的魏藍。
魏藍話結,咬唇不語。
這樣的形勢下,她無法承認,她是在看了那幅柔美的早春圖一角之後,對有著“第二美人”之貌的林果兒的才情嫉妒不已,一心隻想毀了它……
回過神的時候,手裏的雞湯已經撒了出去……
見她支支吾吾不回答,任憑閉眼:“不用說了。”複又回過頭看向陳管家:“你帶她收拾行李,務必目送她離開任府。”
魏藍聞言神色一垮,連忙扯著任憑的裙擺哀求:“大人!奴家的娘風濕犯了,如今手指沾水即腫啊大人!”
任憑不為所動,一撩袍衩掀開魏藍,抬步走向林果兒。
“少爺,”陳管家趕緊拉住他,“夫人火頭上,現在靠近她很危險!”
“惹她的不是我。”任憑麵不改色地繼續向前,走到林果兒背後,遲疑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微微有些顫抖地拍了拍她的肩。
他家小妻子有身手雖然是早已知道的事,但真的見到她的破壞性,說不怕是唬人的。
但他知道,她現在,需要他。
“沒事了,會好的……”覆“湯”難收,沾油的渲紙肯定是救不回的,他愛畫之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事實,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別的安慰之言。
“你不懂……”林果兒壓低了聲音,背對著他略帶哽咽,“這畫是我五年來的全部心血,是我跟娘親從小到大值得回憶的所有場景。她怎麼賠得起,誰又……又能賠得起?”
任憑放在她肩上的手一頓,貼著她的頸側,明顯感覺到她全身在戰栗,就像一隻極其悲憤的貓兒,低頭縮著身子,隱藏著爪子,強忍情緒,自我治愈著。
渀佛被這樣的情緒侵染,任憑心頭一痛,夾雜著的,還有那顆向來波瀾不驚的心震起的火氣。他回過頭,對正要拉起魏藍的陳管家道:“去賬房取二十兩銀子給魏媽,讓她明天不用來了。”
“少爺?”陳管家錯愕。魏媽在任家幫傭五年,比任何人都懂得能根據任憑的口味做出他喜愛的食物,就這樣幹脆利落讓她走?
“既然是風濕,根治不了回家養著去吧。任府不收無用的閑人,更不收心存歹意的惡人。”說著,任憑輕飄飄給了魏藍一記眼刀,“她這幾年為任府兢兢業業,二十兩銀子,送她養老。陳管家,你帶她母女倆走。”他手下的人毀了她的畫,他沒有什麼可以賠的,也賠不起他。
但隻有他知道,他這一決定,等於無情斷了魏家的生計。魏媽進任府之前,因為那塊醜陋的斑,四處遭人嫌棄。是他,因為覺得這塊斑好記,才收留了她,讓她在廚房幫忙。
如今,多餘的人惹了麻煩,那麼從此以後,便剔除這份多餘吧。原就不是必須存在的人。
“大人……”魏藍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不曾料到自己一念之差,斷了家裏的財路。
“魏姑娘,請吧。”陳管家抱袖立在魏藍身旁,笑麵虎一般威逼道。
任憑瞥了一眼二人離去的身影,徑直走向牆角那副畫卷,小心翼翼抱起來,緩緩攤開整卷,鋪在院子裏,躬下身子細細察看。
好在紙張是上品,那雞湯浸染的,最多不過三丈的長度,且因為隻有一側被汙,畫麵呈斷斷續續的油漬,每隔一段就有皺巴巴的痕跡,其餘部分完好無損。
任憑從頭看到尾,心下轉了轉,估測了損壞的程度,這才直起身子,看向林果兒:“二果果,你堂堂畫尊第二名難道看不出這畫還……”“有救”兩個字未吐出,便因林果兒臉上滾落的淚珠消失在任憑的唇間。
林果兒低頭咬著唇,像是在拚命地忍耐,淚珠子卻大顆大顆溢出來,夾雜著她的委屈,不甘,憤怒與無可奈何順著她嬌美的臉頰滑落,“滴答——”落下,一顆又一顆,渀佛雨點般敲打在任憑的心頭。
任憑一時無言,默默走到她跟前,捉起她還握著關刀的手,放在左手掌心。
林果兒目無焦點,看著地麵。
任憑伸出右手,指尖輕輕滑過她的淚痕,卻仍舊止不住下一顆的綻放,不由得歎了口氣,手一抬,攏住她的後腦,扣向自己右肩。“你眼淚也太多了點,勉為其難借你我的衣服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