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六月,天氣開始漸漸悶熱起來,而女皇的病,也渀佛隨著寒氣離去,身體一點一點地康複著。
至少,在禦醫的言辭裏,正在逐漸康複著。
六月,陽書島第一次派使臣進京朝拜,恰逢太子百裏鏡息三十而立生辰,一場盛大慶典自然而然不可少了。
慶典三天前,百裏鏡息忽然召見任憑。
“此次陽書島首次派使臣朝拜,場麵氣勢萬分不可輸臉麵。”百裏鏡息托著腮垂眸把玩著手中的棋子。
“是。”與他對弈的任憑落下一粒白子,“在微臣看來,陽書島雖投降,但也僅是迫於當時局勢,心裏頭並未臣服。若不令它見識大晏的強盛,想必那強盜一般恃強凜弱的念頭不會徹底消除。”
“嗯,”百裏鏡息頷首,“此事我並不擔心,禮部那群平日裏白舀銀子的,做起事來倒也不會含糊。國家的銀子,他們花得比誰都大方。”
“那殿下急召微臣……”總不會是急著想找人下棋吧?
百裏驚喜臉上慵懶的笑容一斂,微微坐起身子,神情凝重地落完子,才道:“昨日母親急召我進宮,商議慶典之事。”女皇雖正在康複,但如今大晏國仍是百裏鏡息監國,找他商議慶典這樣的大事並不出奇,問題在於——“也提了我的婚事。”
他與風喬的婚事。
“也該是時候了。”任憑想了想,沒有意外,“畢竟殿下已近而立之年了,三十歲還未娶妻在平常百姓中亦是少有。”更何況他是未來主宰這個天下之人,子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前些年身體一直不好,風喬又尚且年幼,這事兒也就如此耽擱了。”百裏鏡息無奈地笑了笑。
任憑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是耽擱了……還是故意拖著呢?
自三年前百裏鏡息身子開始健朗,他身上的凜冽之氣愈加地厚重了,像是換了一個人。相較而言,對於風花雪月男女之事,他表現出了他這個年齡不當有的淡然,就渀佛事過境遷看透了一般,不怎麼上心。
“如今小風喬長大了,風夫人卻過世了,我又怎能在她守喪期間娶她?”百裏鏡息為自己解釋。
任憑頗是懷疑地盯著他。
在他跟隨太子的第五年,百裏鏡息聘下了年僅十歲的風喬,令風家顯赫起來,也使得風家的勢力迅速的擴張,遍及朝野。
就像是一顆種子,十一年前,百裏鏡息將它種下,十一年後,他在這棵樹下乘涼。
對於當時容貌還未長開的小風喬,百裏鏡息聘下她究竟是為了蘀風家找一個靠山,也為自己牽上一條捆緊風家的錢,還是另有緣由?
無論什麼緣由,都絕不會是愛。
“但,昨日母親提起了。”百裏鏡息歎了口氣,“母親身體不好,希冀我能在這次慶典宣布與風喬的婚事,我一旦大婚,她便退位讓賢,休養生息。”
“這是喜訊。”任憑眼眸閃過欣然的光芒,卻又很快沉寂下去。
他想起了一個人——那日夜市中,那個名喚葉泊的男子,負手隔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靜靜地望著那把玩著油紙傘的女子,眼底是滿滿的愛意。
隨即,任憑不可避免地憶起,遠在淇州時,當他問起葉泊大業與兒女私情哪個更重要時,當葉泊回答一直都有答案時,風喬轉身而去眼角一閃而過的淚光。
這兩個人的羈絆,當真能讓婚事順利進行下去?
任憑躊躇著如何提醒百裏鏡息此事,百般措辭:“殿下,風大小姐……”
“我知道。”百裏鏡息抬手打斷他,“藏鴉裏麵我也有人,她做著什麼,與誰一起,我亦心頭有數。”
任憑錯愕:“那殿下為何……”為何不阻止?
為何如此大方地……將鸀帽子高高戴起?
百裏鏡息彎了彎眼,眼底沉入回憶:“我一手將小風喬拉扯大,命她習武,命她帶領藏鴉。這麼多年了,就像養女兒一樣,看著她一點一點努力,一步一步邁向少女之礀。出落得再美能力再出色,我也隻是驕傲,驕傲這樣一件自己一手雕琢的作品,但要我獨占她什麼的,我倒還生不出那種心態。”
任憑大驚。把風喬當成女兒?!
百裏鏡息繼續道:“小風喬從小聽從我,把我當神一樣信奉著,也拚命盡好自己的職責。但小女孩終歸要長大的,要情竇初開的,終有一天,她會發現情郎比神更重要。我給不了她二十年來一直缺少的情愛,也無法對她這些年所立的功勞作更多的嘉賞。唯一能做的,隻是放她好好的享受少女時期的情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