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今日救了這位姑娘,喬峰日後不敢忘了大德。”自稱喬峰之人身材甚是魁偉,三十來歲年紀,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
一個胡須半黑半白的老者道:“日後不敢忘了大德?難道今日你還想能活著走出這聚賢莊麼?”這人正是“閻王敵”薛慕華。然而葉念此時卻無心領略二人風采,隻不住的搜尋譚青的身影。
喬峰道:“是活著出去也好,死著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這許多。這位姑娘的傷勢,總得請你醫治才是。”
薛神醫淡淡的道:“我為什麼要替她治傷?”
喬峰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廣行功德,眼看這位姑娘無辜喪命,想必能打動先生的惻隱之心。”
薛神醫道:“不論是誰帶這姑娘來,我都給她醫治。哼,單單是你帶來,我便不治。”
喬峰臉上變色,森然道:“眾位今日群集聚賢莊,為的是商議對付喬某,姓喬的豈有不知?我想眾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殺之而甘心的隻喬某一人,跟這個小姑娘絲毫無涉。薛先生竟將痛恨喬某之意,牽連到阮姑娘身上,豈非大大的不該?”
薛神醫給他說得啞口無言,過了一會,才道:“給不給人治病救命,全憑我自己的喜怒好惡,豈是旁人強求得了的?喬峰,你罪大惡極,我們正在商議圍捕,要將你亂刀分屍,祭你的父母、師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便自行了斷吧!”
他說到這裏,右手一擺,群雄齊聲呐喊,紛紛拿出兵刃。大廳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說不盡各種各樣的長刀短劍,雙斧單鞭。跟著又聽得高處呐喊聲大作,屋簷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來,也都手執兵刃,把守著各處要津。
喬峰哈哈一笑,說道:“你們都說我是契丹人,要除我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喬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叢中忽有一個細聲細氣的人說道:“是啊,你是雜種,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種。”
葉念聽到此迅速向那聲音處望去,卻沒有見到熟悉的人。
喬峰聽了這幾句話,凝目瞧了半響,點了頭,不加理會,向薛神醫續道:“倘若我是漢人,你今日如此辱我,喬某豈能善罷幹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決意和大宋豪傑為敵,第一個便要殺你,免得我傷一個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漢。是也不是?”
薛神醫道:“不錯,不管怎樣,你都是要殺我的了。”
喬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這位姑娘,一命還一命,喬某永遠不動你一根汗毛便是。”
薛神醫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隻有受人求懇,從不受人脅迫。”
喬峰道:“一命還一命,甚是公平,也說不了是什麼脅迫。”
人叢中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又道:“你羞也不羞?你自己轉眼便要給人亂刀斬成肉醬,還說什麼饒人性命?你……”
葉念聽了大喜,剛要尋那聲音而去,卻突聽喬峰一聲怒喝:“滾出來!”葉念臉色一白,隻見人叢中譚青臉色灰敗,搖搖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顧不得有人將譚青認出,忙上去扶住他,伸手搭住手腕,脈象混亂。葉念知道喬峰那一喝譚青定討不了好,卻不想嚴重到如此地步。也理會不得眾人喝問,隻先以內力穩住譚青心脈。葉念再一次感歎洗髓經的神奇,此時便是段延慶在此,也未必能夠做得更好,習得洗髓經不過幾年時間的她卻可暫將□□的經脈安撫住,雖不能根治,但能讓譚青一時三刻死不了。
薛神醫怒道:“你們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我這英雄之宴,請的是天下英雄好漢,你等無恥敗類,如何也混將進來?”
忽聽得遠處高牆上有人說道:“什麼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會!”他說第一個字相隔尚遠,說到最後一個“會”字之時,人隨聲到,從高牆上飄然而落,身形奇高,行動卻是快極。屋頂上不少人發拳出劍阻擋,都是慢了一步,被他閃身搶過。大廳上不少人認得,此人正是“窮凶極惡”雲中鶴。
雲中鶴飄落庭中,身形微晃,奔入大廳,要抓葉念和譚青,卻被葉念一掌格開,喝道:“別動他。”雲中鶴一抓不中,疾向薛神醫衝來,廳上眾人登時搶上相護。雲中鶴卻是使得聲東擊西之計,見眾人奔上,早已閃身後退,上了高牆。眾人或欲掏摸暗器,或欲閃身攔阻均已不及。
隻聽喬峰喝道:“留下罷!”揮掌淩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無形的兵刃,擊在雲中鶴背心,將雲中鶴擊落在地。
眾人見雲中鶴口吐鮮血,有如泉湧,便不再理會,紛紛將視線移到葉念身上。即來到聚賢莊,皆是自認英雄,誰也不會為難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隻是此刻葉念就與譚青堂而皇之的端坐在廳前,旁若無人的療傷,群雄皆覺臉上無光,怒喝道:“女娃子,還不快走,這也是你能呆的地方。”
喬峰看了眼端坐不動的葉念,對遊氏兄弟道:“兩位遊兄,在下今日在此遇見不少故人,此後是敵非友,心下不勝傷感,想跟你討幾碗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