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冷風不斷從大開的廳門灌進來,吹得燈台上的火苗搖晃不已,門外靜悄悄的,沒有再有人來的跡象。
司季夏攏過肩上的鬥篷,緩緩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茶具。
就在他正要用冷掉的茶水澆滅小陶爐裏的炭火時,冬暖故清淺的聲音忽爾在門外響起,“公子且慢。”
司季夏的手輕輕一顫,一瞬間竟是有些急切地轉頭去看正跨進門檻的冬暖故,見著那如畫般的眉眼,他的心倏地一緊又一鬆,他以為她去不複返。
冬暖故走進廳子來,隔著圓桌站在司季夏對麵,看著他淺聲道:“公子可覺困倦了?若公子不急著歇下,我想與公子坐坐說會兒話。”
司季夏手裏還捧著的茶盞裏的茶水驀地晃了晃,眼裏有一抹淺光閃過,並未直接回答冬暖故的問題,而是略顯緊張道:“那我再為阿暖姑娘煮上一盞茶可好?”
冬暖故彎彎眼角,聲音淺和,“多謝公子。”
漸漸地,小陶爐上陶壺裏的水又開始慢慢鼓泡,雖是坐下了,冬暖故卻沒有即刻就說上什麼,而是將段晚晴給她的那個檀木盒子捧在手裏,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盒蓋上的雕花,司季夏則是在見著她拿起那隻檀木盒子時眼神一緊卻又立刻移開了眼,垂眸專心煮茶去了。
半晌,才聽冬暖故語氣平靜地緩緩道:“我娘姓冬,十七年前是京畿的第一名妓,大半年前,她用命將我送回左相府,為的是能讓我嫁個好人家。”
冬暖故說得平靜,司季夏也靜靜聽著,“公子能想象得到一個妓子生的女兒回到高門府第裏的生活,我在左相府沒有名字,我還是姓冬,我自認自己與左相府沒有一點關係。”
“我隻想安安靜靜過日子,隻是我的存在似乎就是別人眼裏的釘子,恨不得往死裏整,就是連柳承集也想要我死。”冬暖故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在說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司季夏為她滿上了一杯桂花茶,遞到了她麵前,冬暖故便將檀木盒子放回桌上,接過茶盞,不忘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謝意,司季夏匆忙地收回手,冬暖故也不介意,捧著茶盞繼續道,“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逆來順受。”
“柳承集依附的是太子的勢力,他沒有想過要與羿王府扯上任何聯係,而且左相府裏的人太過不安寧,所以,我選擇嫁給公子。”冬暖故說著,拈著杯蓋輕輕劃著杯中茶汁,捧至嘴邊輕呷了一口,語氣依舊平靜,“這就是我為何選擇嫁給公子。”
她唯一沒想到的是這邊似乎比左相府還要不安寧,不過,她不悔,因為她中意這兒,抑或說喜歡這兒,即便這兒似乎有更多的魑魅魍魎。
可這兒有左相府永遠也不會有的人,一個會疼她護她的他。
為何會突然想要與他說這些,其實她也說不明原因,隻是覺得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了而已。
司季夏握著茶盞的手收得有些緊,燈台上跳躍的火光在他眼裏明滅不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說不上來的感覺,似緊張又似激動,似糾擰又似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