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再醒來時,他的眼前除了他哭紅了一雙眼的阿娘,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漂亮年輕婦人。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佛安堂裏的太夫人,是這間叫做侯府的大宅子裏最有威望的人,就連這間宅子的主人都要聽她的話,而那個出現在他床頭的漂亮年輕婦人,是回府來探望那個太夫人的,是什麼羿王妃,叫段晚晴。
那時他在想,是不是這個大宅子裏的人都不喜歡笑,那個太夫人是這樣,這個漂亮的年輕也一樣。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她們不是不愛笑,隻是不愛對著他笑而已。
再再後來,阿娘讓他管那個漂亮的年輕婦人叫娘,說她才是他的親娘,他不信,然後阿娘給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他便相信了,再之後,阿娘要走,卻沒有將他帶走,而是讓他先跟他的親娘回家,待過些時日再來接他。
阿娘說的話,他信,雖然他不舍得離開阿娘,雖然他很想很想和阿娘一起回他們山上的小家,但是阿娘說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方便帶他去,讓他乖乖聽話等著她回來接他,要是他不聽話的話,阿娘就會生病,就會難過。
他不想阿娘生病,不想阿娘難過,所以他聽話,跟他的親娘“回家”了,回去等著他的阿娘來接他。
隻是他等了很久很久,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曾經很多很多時候他在想,若是當年他沒有到過段氏侯府,沒有隨阿娘進了那佛安堂,沒有見過那太夫人,或是他哭著求阿娘把他帶走,是不是他就不必經曆那之後的種種苦痛。
他甚至想過,若是當年沒有隨阿娘離開山上的家就好了,就算他早早死在山上的家裏,也比他獨自一人在寂藥裏過了一年又一年要強。
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假若。
這東陵段氏侯府有著他最苦痛的回憶,他當初離開了,就沒有想過要再回來。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回來,隻因為一件事。
因為他想知道他是誰,怪物也好,野種也罷,他隻是想要知道他是誰,不管這個答案是好還是壞。
即便阿暖不在乎他是誰,他也還是想要知道,連自己為何生於這個人世都不知曉,他覺得他根本就不能心安理得地陪在阿暖身邊,倘他的身世會給阿暖帶來災禍,他當如何自處,如何麵對阿暖?
段晚晴死了,羿王爺被押在京永無自由,他們皆不願告訴他他究竟是誰,那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便隻能從段氏侯府這兒來探知了。
段晚晴留下的墨玉佩,有他想要知道的答案,隻是,他讀不懂,他需要有人幫他解答。
而這個人,除了十三年前他曾見過一次的佛安堂裏的那個太夫人之外,或許這天下間再無人能幫他解惑了,他曾想過或許這個太夫人不在這世上了,但現下看來,她老人家似乎還健在。
佛安堂還是在原來的那個地方,由偏門到佛安堂的路司季夏隻在七歲那年走過一次,可他還記得這條路怎麼走,這條路與他不想回首的過往一般,深深烙刻在了他心底,不是他想忘,便能忘得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