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顯示屏上顯示已經是晚上18:00。
烏雲翻滾,天昏沉得連對麵住院部的房簷都快看不清了,風呼呼地吹,誓要將樓下的白楊連根拔起。
白豨薟給最後一位病人填完處方單後,看著他走出診室,長舒了一口氣。
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活絡了一下筋骨,遂起身換衣服,鎖好門快步往停車場走。
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沒去看望爺爺奶奶了,他掏出電話撥過去。
電話響了三聲就通了,是奶奶接的,溫和慈祥的聲音透過電磁波傳來:“豨薟呐,下班了嗎?”
白豨薟解開車鎖,拉開車門:“剛下。”
“最近忙嗎?你都好長時間沒來爺爺奶奶家了。”
正欲開口解釋,聽到聽筒裏傳來爺爺的聲音,不是很大,但能讓人聽清:“人家眼科醫生忙著呢,哪能天天往這邊跑啊。”
奶奶想想也是:“要忙的話,就不打攪你了,照顧好身體哈,別累壞咯。”
他笑了,舒展開緊鎖的眉頭,一整日的疲憊在此刻消散了不少。
“我待會兒就去看望你們,有什麼需要帶的嗎?”
奶奶聽他這麼說,瞬間樂壞了,聲音裏透出一股難以掩蓋的愉悅:“不用不用,你人來就行,還帶什麼東西啊。”
他點頭說好,駕車往老城區方向開。
城市另一頭。
夜色茫茫,祁信陽給茶室的門上了鎖,牽著狗繩往外頭走,她有些生氣。
今天生意不好,祖宗這敗家狗子還躥進屋裏把她的眼藥水給咬壞了,咬壞了還不滿意,叼著藥瓶滿室亂跑、灑了一地,祁信陽一邊拖地一邊罵娘。
日頭早已滑落,天邊烏雲一朵一朵堆疊,暗沉憋悶,夜涼如水。她牽著狗狗走在淒冷的街上,一人一狗,越發顯得冷清、狼狽。三月末的晚風惡劣得讓人頭疼,呼呼地直往人身上刮,鋒利如刀,祁信陽揣緊衣服往停車位走。
道上還有尚未清理幹淨的薄雪,祖宗這狗不知道是哪兒產的,一見到雪就興奮,一興奮就開始不要命地狂奔。祁信陽被它拖著一路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立刻找個鞋拔子來狠狠抽它一頓。
好容易停下了,這狗子又開始衝她身後狂吠。周圍是居民樓,大冷天的有些居戶早早便睡下了,它這一鬧,非引來警察不可。祁信陽喊它安靜,可這狗仿佛魔怔了一般,怎麼喊都停不下來。
她倒是要看看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能把它逼成這麼個德行。祁信陽迎著它的目光往回望,祖宗忽然發瘋似地亂躥,她牽製不住,被拽的一個趔趄,臉朝地麵往下撲。地麵上隻蓋了一層微薄似無的積雪,薄雪下是堅硬的石子。祁信陽心下一跳,想著平平安安二十多年,這次大概是真的躲不過要毀容的命運了。眼見要摔個五體投地之時,腰上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穩穩扶住。
祁信陽站好,平複了一下呼吸,低頭掃了一眼搭在她腰上的雙手,骨節分明,視線隨著手指慢慢上移,她看到了一個目光澄澈、臉頰清瘦,可以稱之為俊朗的男子。
這年頭,遇到這種外表出眾,心地還如此善良的男人真是難得啊。
男子看了她一眼,慢慢收回手臂,提醒她:“走路要當心啊。”
她尷尬地咧了咧嘴,微微頷首,對他道了聲謝。男子揚了揚眉,一臉“做好事,不留名”地揚長而去。
她複又回過身來,衝祖宗道:“臭祖宗,不想活了是嗎?把我摔壞了,你就成孤兒了知道嗎?到時候誰來養你啊?啊?死孩子?”
一路罵罵咧咧地來到車位附近。這一塊路燈壞了,烏漆嘛黑的,天冷了也沒人來修,祁信陽憑借手機微弱的亮光才找到自己的車子。剛準備把手電筒關了,一串鈴聲驟然響起,她掃了一眼屏幕,給掐斷了。對方似乎比她還執著,又撥了過來,祁信陽聽著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一陣一陣的彰顯出對方的不耐。
預感到噩夢即將到來,她籲了口氣,半晌才劃開接聽鍵:“喂?”
一連串的問話暴露出對方的暴跳如雷:“翅膀硬了要上天了是吧?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回家了是嗎?”
陳女士這人,一般不會給她打電話,一給她打電話準是那天被誰或者什麼事給氣著了,諸如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的小事,她氣不順,得找個地兒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