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龐昭起床欲去丞舍,剛至院外,就聽得房中哀嚎痛苦,心想定是有人多嘴,將黃府遭禍,龐姨娘垂危之事告訴他了,忙跑進門去,果見龐縣丞斜倚隱囊,捶被搗枕,老淚縱橫。雜役婆子站在一旁,麵上又愧又窘,見龐昭來了,忙與他賠不是道:“昭哥兒,都是我的不是,一時走嘴讓他知道了。”龐昭見她麵露驚懼,手顫不止,想是怕他責難,便忙寬慰道:“瞞得過初一,瞞不得十五。”
那雜役婆子見龐昭並未怪罪,又深深鞠一躬道:“你阿爺既已知道了,就快扶他去看看吧,若回光返照,許還能交代幾句話。”龐昭聽覺有理,便與龐縣丞抹臉穿衣,欲帶他去見龐姨娘。龐縣丞也止住哭,手忙腳亂收拾個差不離,由龐昭引著去了。
龐昭與龐縣丞來至黃府,就見左縣令、龐縣尉及一眾門下遊檄都在了。原來昨夜左縣令因聽說歹人縱火,還傷了人命,今日一早便帶著人馬來黃府探查,必要捉住那群歹人。因龐姨娘命懸一線,恐龐縣丞知道了著急上火,便先瞞著他,怎料如此苦心卻被雜役婆子說破,如今見龐縣丞由龐昭扶著,踉踉蹌蹌的來了,左縣令忙迎上去寬慰道:“老龐,你可要保重,萬不可憂思太過。”龐縣丞含淚點頭,一心隻想見龐姨娘麵。
龐昭便將他扶至屋內。白氏昨天夜裏已經斷氣,黃老爺連夜叫人置辦棺材壽衣,預備等女郎女婿都到了就發喪。如今白氏棺材就停在廂房,黃老爺和奴仆都已換上了喪服。龐姨娘手腳都硬了,直挺挺躺在床板上,麵白嘴青,氣若遊絲,黃老爺又請了幾個大夫過來,都說不中用了,隻不時灌些參湯吊命,盼著能將肚裏的孩子生下來。
龐縣丞一見侄女如此這般,心想今日竟輪到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了。不禁悲從心起,嗚咽不止。黃老爺見了也不住的拿衣袖拭淚。滿室奴仆見了,無不心生悲意,亦熱淚滾滾。
那左縣令就在黃府院中臨時搬了桌椅,設做公堂,將奴仆逐一審了。審到一侍女時,卻見她言語支吾,削肩細抖,似是知道什麼的。左縣令連哄帶嚇,侍女終於開口道:“我不知自己是否看清,那歹人中有一個,像是李蒼頭兒子的。一月前,夫人要砍樹,李蒼頭便舉薦了他兒子來幹活,他那兒子手腳不幹淨,還曾調戲我,我因此對他記得真切。”左縣令聽了便命門下遊檄去拿李蒼頭兒子。不一會,去拿人的遊檄便回來稟報道:“那李蒼頭家鎖著門,問他間壁,說是昨日便鎖著了。那李蒼頭正是有三個兒子,想是昨夜縱火,就是此三人,因怕捉拿,連夜跑了。”
左縣令心想若不是他放的火,為何要逃,如此看來,這案竟破了,隻是不知那李家三子為何要火燒黃府,若是為財,為何金寶玉器寧肯摔碎也不帶走,被人看到了跑便是了,為何還要殺人;若說是尋仇,那倒還有些道理。思及此,左縣令一拍桌子,喝到:“那李蒼頭一家是否與你府上有甚恩怨,速速道來。”
立在一邊的黃三聽了,忙不迭跪下,一麵恭維左縣令英明智慧,一麵道:“我府上與那李蒼頭確有些恩怨,一月前,我家夫人因要砍樹,從外麵雇了些壯漢,那李蒼頭也舉薦了他三個兒子。那李家老大因幹活出汗,便解衣袒懷,正好將脖上掛的一個玉竹露出來。我家老爺因看那玉竹通體翠綠,雕刻精致,便欲買下來。李蒼頭卻說這是他家的傳家寶,多少錢都不賣,夫人便使些手段買過來了。”
左縣令聽了,嗤之以鼻道:“怕是你家夫人使得不是什麼光明的手段吧。”黃三見瞞他不住,隻得坦白道:“我家夫人見那李蒼頭油鹽不進,就讓侍女去勾引那李家老大,待二人耳鬢廝磨,將欲入港時,喚我們一起闖進去,將那李大捉了,以此要挾那李蒼頭用玉竹換他兒子。李蒼頭隻得應了。誰承想那李蒼頭因此時氣的起不來床,苦苦熬了半月,前幾日剛魂歸西去了。”
左縣令聽了,喝到:“常言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早到和遲到’,你家為奪人所愛,沒少使些醃臢手段,搞得人家破人亡也是有的,這會碰到個不要命的,也是報應。”那黃老爺在屋內駐足聽著,先聽是李蒼頭兒子放火,恨得銀牙咬碎,又聽左縣令說他家這場災禍全是因果報應,不由得泄下氣來,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左縣令公案審完,便帶人走了。李家三子縱火總是因情致禍,但畢竟燒人財產,殺□□妾,不將他捉拿歸案,恐難服眾。但如今也不知那三人做完案流竄到何處去了,隻能點幾個遊檄去打聽尋找。
說回麗娘因聽說龐姨娘正生死關頭,心想黃牛案時,龐昭盡心助他,這情分還未還他,且他如今又成了九奴的習字先生,他如今有難,自己當去探望,有可幫之處亦當全力以赴。於是麗娘九奴二人家中吃罷早飯便拉黃家拜訪,門口聽了左縣令審案,禍根竟還與他有些瓜葛,心中暗悔。
二人進屋見過龐縣丞、龐昭、黃老爺,又去看龐姨娘情況,麗娘見她仍有氣息,摸摸脈搏,雖微弱卻還規律,心想並非無藥可救,隻是凡藥俗品不頂用,須得是道德天尊的九轉還魂丹才行。也是她命裏造化,道德天尊曾於大茂山千佛嶺結爐煉丹,若去仔細找尋,許能帶些次品殘渣回來,與她續命。麗娘因不知自己此去是否能尋得仙丹,故不與眾人說明心意,隻挪到龐昭邊讓她給自己找匹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