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她,便是在兄長的身旁。
她伏身逗弄著堪堪過她腿的兄長,黑發鬆鬆散散地挽在腦後,兩鬢地青絲隨著她歪頭的動作輕輕晃了晃,眸光流轉中,額間的紋身從眉心蔓延,纏繞成一朵綻放的紅蓮。
也不知從哪來的花環,被她扣在了兄長的頭上,她細聲細氣地笑著:“小不佞戴這個可真好看!”
兄長掙脫了她的魔爪,蹬蹬蹬地跑開,一把拽下頭上的花環,鼓著臉扔到她懷裏。
“男子漢才不戴這種東西呢!”
“可男子漢才不會這麼不禮貌,把別人送的禮物扔回來呢!”她麵露疑惑地自語,又噙著笑去撓兄長的肉下巴,驚訝道,“呀,難道小不佞不是男子漢嗎?”
兄長漲紅著臉,拍開在他下巴作怪的手,瞪大了雙眼嚷嚷:“誰說……誰說不是的!”
“那男子漢還要不要我的禮物呢?”她捏著花環在兄長眼前晃來晃去。
“不要……男子漢才不戴這種東西呢……”兄長癟著嘴強辯道。
“真的不要?”
見兄長還是一樣的回答,她狀若苦惱地皺起眉,輕歎了一聲:“青光劍,看來你的小主人不要你呢……”
隻見障眼法一去,她手裏拿的哪裏是花環,分明是之前答應為他準備的本命靈劍。
項不佞哪裏還會不明白自己被耍了,然而被氣狠了,背過身去無論她怎麼叫他都不搭理。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收集來的材料,還拜托了萬劍山的穀長老煉製的,看來隻能送給十萬大山的小狐狸了……”
話還未說完,便接住了一道撲過來的身影。
“不準!”兄長頭頂著她的腰不肯看她,暗自卻吸了吸鼻子,“你明明答應過我,不跟那隻狐狸精玩的……”
“可小狐狸也沒有本命劍啊,小不佞不要的話,那我隻好給她了呀!”
“不準給她。那是我的本命靈劍。”
“好好好,是小不佞的,不給她。”江回雪挑眉輕笑。
然而手裏的劍不知何時又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小花。
分明就是想他戴上。
兄長抿著唇奪下她手中的花環,在她調笑的視線中委委屈屈地戴上,短發亂糟糟地壓在花下,麵飛紅雲,雙眼盈盈的地望著她,活像一個觀音童子。
“壞江江……”
項時牽著項歧在旁看了許久,直到此刻方才忍不住笑意。
項不佞一聽這笑聲,知道方才那一幕被人瞧去了,又羞又惱,便埋在江回雪懷裏不肯見人。
“小男子漢怎麼躲起來了?”江回雪環著他的背,又調戲了一番,直逗得他急了在她手上磨牙,心情頗好地與項時問安。
“這孩子倒是自小與你親近。”
“哼,我欠了穀摳門一個人情,也討不到這小子半點好,你看還要咬人呢!”江回雪嘴裏罵著,手上的動作卻是極親近的,在項不佞通紅軟嫩的耳垂上摸來揉去。
那時項歧尚不知嫉妒為何物,這幅親密無間的畫麵映入眼底,隻是懵懂地生出了幾分豔羨。
夜半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侍女也曾拍著他的背哄他。然而她們總是小心翼翼的,恭敬有餘而關愛不足。哪怕手上的動作要比眼前的輕上千倍萬倍,卻也比不上他們間任意打鬧來得更為親近。
縱使項歧還不會說多少話,但孩子的敏感已能察覺出其中的不同。
“這就是小不佞的弟弟?”江回雪與項時寒暄了幾句,視線不由落到她牽著的孩子身上,平日裏有聽項不佞說起這個小他四歲的弟弟,倒是從未見過,不想,竟象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正是。”項時牽著項歧,讓他上前見禮,“這是合歡宗的華素真人,還不快拜見前輩?”項時雖是項家家主,然而修為不過渡劫中期,在早至大乘的江回雪麵前自然得恭謹守禮,哪怕她在修真界中向來名聲狼籍。
大約項不佞此時也覺得在弟弟麵前要有一個兄長的樣子,便從江回雪懷裏出來,拉過幼弟的手,衝他耳語道:“阿歧你別怕,哥哥不會讓你被她欺負的。”
被她欺負?他也可以像兄長一樣抱著她的腰,賴在她的懷裏不放嗎?
一股燥熱的癢意從被抓住的手心寸寸上移,順著手上的經脈爬至小小的項歧的心竅。
他的小指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見項歧呆呆地望著她,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江回雪幹脆蹲下身與他平視,望著他的眼睛笑道:“我想當人前輩許久了,隻是見我年輕,沒人肯認。阿歧可願叫我一聲,好我過過前輩的癮?”
兄長叫的是“江江”。
他想問她,他可不可以像兄長一樣叫她。然而被那雙眼睛望著的時候,他還是應道:“江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