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雪倒下的那一瞬,兜帽滑落。幹擾神識查探的法寶也被連霽手中的玉尺輕易擊碎。
連霽看清了她偽裝之下的臉,以及額間灼灼半開的紅蓮,手上的力道微鬆。
“是你?”
他知道江回雪逃了出來。
因為她逃出來的那一日清晨,淩霄宗開啟了護山大陣,將八峰罩在其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無數弟子驚慌不已,以為有魔界大軍突然來襲。說是有魔修闖入,盜走了珍寶閣的秘寶。
儲伯魚雷霆震怒,主峰守衛的弟子都落了個失職的懲罰。
連霽則被罰跪在峰下。
何蕊受不了自己平時仰望的師兄在眾目睽睽之下任人輕辱,趕走圍觀的弟子們,攙著連霽的臂彎試圖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師父憑什麼罰你?這不公平,魔修入侵又不是你的責任!我去找他!”
然而連霽怎麼都不肯起來,氣得她跺著腳直流淚。
“你怎麼可能跟魔修有勾結?都是師父的錯,明明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就是把氣撒在你身上!”
“阿蕊!”連霽喝住她的胡言亂語,“是我……”
他黯然地閉了閉目,抬首朝峰頂望去。
師父離去前失望而冰冷的眼神猶在眼前,他罰他跪在峰下,卻什麼也沒說。
師父肯定知道了——那一天他去過暗室,發現了他的秘密。
“師兄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師父甚至懷疑他也參與了江翎的計劃。
他沒有參與,他隻是……什麼也沒做。正如他發現那個秘密時所做的一樣。
“我……”連霽想要張口,卻覺得空氣一下子湧進了嘴裏,將他堵得啞口無言。他機械地閉上嘴,木然地搖搖頭:“是我的錯。”
這些年儲伯魚找遍了整個青蒼大陸,他親眼看見他一點點衰老下去,冷沉的神色漸漸爬上他的鬢角。每隔一段時間,儲伯魚就會一言不發地獨自在那間暗室坐上幾個月。
但是他始終沒找到江回雪。
而現在,她卻在自己的靈力囚索之下。
沒了靈力護體,雨水很快就將江回雪淋濕。她的鬢發淩亂而濕漉漉地貼在頰邊,眉心的紅蓮狼狽半開,像一朵在雨中引頸受戮的花。
連霽握著囚索的這一頭,花上搖搖欲墜的蝶,被他捏住了雙翅。仿佛隻要他輕輕一捏,手中的人就會化作光點消散。
而他就是那個掌握這個可憐可愛之物生死的人。
隻要他鬆手,手中的蝶就能重獲自由。
連霽不禁為這幻覺而恍神。
雨中的幻景和那個在暗室中的背影,和某一年昏黃時,他在門縫中窺見的蝴蝶骨合二為一,展翅欲逝。
在那裏,他窺見了自己最尊敬的師父的陰暗麵,也窺見了自己的懦弱。
隻要他鬆手,這些都將被……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霽兒。”
連霽回過神來,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收緊了手中的囚索。
於是江回雪又被關回那間暗室。
又是腳上的囚索,和日複一日令人作嘔的血。
江回雪並不害怕這對師徒以及他們所帶來的回憶,她隻是厭惡。
愛情果然是很廉價的東西。
紅雲可比她恨多了。
不過紅雲並不知道她當年又一次被抓回去的事中有連霽的功勞,如果知道的話,也就不會這麼平淡了。
“徐家一直在向藥王穀購入延年益壽的丹藥,為了突破大乘的門檻,也時常出入禹淵。聽聞徐家主先前在禹淵得到了一件奇物,連霽找上他們,也許就和這樣東西有關。”
嚴徐二家向來同氣連枝,倒也說得通。
聽了紅雲的分析,江回雪不置可否。
連霽這次回來,無疑是衝著她來的。本以為他隻是借著幾位渡劫家主消耗她的實力,但現在看來,這背後應該還有著更大的密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