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箋覺得今日的世子頗有些無厘頭,晌午好好和夫人上香呢,忽然說要去雲糾書院一趟,可坐了沒一個時辰,又讓他備車回府。
他原以為世子是回來陪夫人的,可誰知,世子一回來便待在書房裏,眼下都快兩個時辰了,哪家新郎官像他這般?
公文能有夫人好看?世子可真不解風情。
長箋又在外頭守了兩刻鍾,借著給世子換茶的功夫,大著膽子道:“天晚了,世子還不歇嗎?”
江逾明按了按眉心:“什麼時辰了?”
“亥時七刻了。”長箋的語氣裏藏了幾分埋怨,惹得江逾明看了他一眼。
長箋心虛得很,將燭燈挑得亮了些:“……早時,夫人給的賞銀多。”
傍晚之前,世子夫人見了府裏下人,不管侍從還是媽子都得了賞,長箋在江逾明身邊貼身服侍,自然得的多些。
江逾明歎了一聲,翻著公文的手停了下來,像是沒辦法:“回去吧。”
“好嘞,夫人早便在等世子了。”長箋輕快地去拿燈籠,全然沒看到自家世子那幽幽的眼神。
夫人哪可能在等世子?
用過晚膳,薑辭在院中散步,踩了兩刻月光,便讓雲霜備水沐浴。
她累了一日,想上榻歇著了。
今夜起了很淡的霧,月色都是迷蒙。
屋裏油燈悶黃,光線不明,沐浴卻剛好。薑辭解著外衣往內室進,內室裏擱了張屏風,經年的紫檀鬆木,紅梅紋嵌玉,雙邊鸞花鳥,再往裏頭幾步,才是淨室。
薑辭側頭解衣,沒看到油燈映出的影子,以至挑開紗幔時,瞳孔一縮,看到了站在浴桶前解衣的江逾明——裏衣已經脫下來了,他背著身,上身赤|裸,暖色的燭燈染得水汽發熱。
她隻在榻上看過江逾明的背,不全,眸光迷離時,大多隻有個觸感,今日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一目了然地看他。
江逾明後背光潔,背脊微陷,肩膀寬闊,肌肉結實,是那種讓人看著眼熱的好身材,然而目下,薑辭無心欣賞,因為上頭隱約的痕跡撩得人心口發麻——
淺紅長痕道道,零散地落了滿背,更有甚者攀上後頸,留了個衣領都遮不住的欲蓋彌彰,比這更荒唐的,要數肩上留著的那個半深不淺的牙印,怎麼看怎麼像是女人弄的……
哪個女人弄的?
昨夜洞房花燭,隻能是她這個女人了……
薑辭麵上一熱,不知自己在榻上竟這般凶,當即燒了耳朵。
江逾明聽到動靜,微微側了身,問她:“怎麼了?”
薑辭身軀一顫,縮回來,聲音小小:“……你先洗。”
她退到外邊,將剛解的外衣披上,手背蹭到麵頰時,多了一股濕氣,熱騰騰的,不知是蒸的水汽,還是其他……
不過一刻,江逾明出來了,薑辭不敢看他,背過身,挪著步子進去。
她洗得慢,像是故意磨蹭又好似本來就慢。
再出來時,燭燈熄了大半,隻剩榻邊一盞。
見江逾明已經躺下,薑辭吹了燈。
七月光景,氣溫正高,用的床幔都薄,薑辭曲指挑開,看到榻上閉眼欲睡的江逾明,下頜線條幹淨漂亮,月光在上麵留了一道陰影。
明明是暗昧的畫麵,卻讓薑辭犯了難——她睡在裏麵,江逾明睡在外邊,可江逾明個子高,長手長腳的,把整個榻都攔住了,她該怎麼上去?
總不能從他身上跨過去吧?
從前不是沒發現床小,隻是先上榻的人總是薑辭,後來發覺床小,薑辭也不記得有跨著江逾明上去的經曆。
可能別扭吧,竟開始在意這些了……
床角人影猶豫了太久,江逾明把遮在眼睛上的手拿下來,問她:“怎麼了?”
這是他今日第三次問她,怎麼了。
薑辭有幾分被抓包的窘迫,別開臉:“……我要上去,你擋住我了。”
四周默了一瞬,緊接著,江逾明坐了起來,讓了些位置給她。
薑辭別扭地爬到自己的位置。
他們好似第一次成親的夫妻,一點小事就能讓人手足無措,薑辭不知道了,當初她剛和江逾明成親時,也會因為這種小事別扭嗎?
薑辭把自己窩進被褥裏。
剛成親時,他們隻蓋一床被褥,後來因為江逾明總是晚歸,薑辭又淺眠易醒,榻上就變成了兩床被。
霧色靜了下來,薑辭在這樣的黑暗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空氣裏熟悉的清檀香幽幽彌漫,在靜謐裏愈發清晰,是她熟悉的味道。
“……不氣了?”
清檀香開口說話了,還是那種很生硬的,明明是疑問句,卻是陳述語氣的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