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響,這個人一直走著。小巷沒有燈光。
“嗚呀——”一聲怪叫,小巷深處屋簷底下躲雨的一隻烏鴉突然拍翅飛起,“嗚呀呀”地衝進了雨幕裏,仿佛被什麼東西驚嚇到了。
烏鴉的翅膀抖起一片雨水,渾圓搖曳的水珠在空氣中蕩漾著形狀,在筆直下落的雨幕中另類地擴散,最終摔到了一個人頭上。
雨水順著他的發絲下滑,圍繞著淩亂的卷發慢滿聚集,最後滑落到地上。
“嗒、嗒、嗒”的腳步聲正在逐漸臨近,大約隻要五分鍾,那個人就會走到這裏。
一片死寂。也許這裏躺著的本是一具屍體,而不是活人。這樣傾盆大雨的夜晚,除了死人,還會有誰在如此偏僻的青石小巷裏淋雨?
她寫著恐怖的故事,心情漸漸好起來,死人、活人……如果真的有能夠穿越死亡的神袛就好了,如果像今天這樣混亂的雨夜,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就好了,可惜……神——終究隻停留在筆下,而不是身邊。她其實有些羨慕江夙砂,他任性地抓住一個人作為依靠,而不管也不在乎被他依靠的人是否很痛苦。如果今天不同情他就好了,她敲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不可能的……無論怎麼樣。纖細脆弱的江夙砂也好,偏激放浪的江夙砂也好,他都有一種完全不能讓人拋下的感覺——那感覺詭異得令人心痛,仿佛他身上深深鐫刻著一句話:如果你不救我的話,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其實非常脆弱,卻任性到讓人憤怒的地步,但是即使是天大的憤怒,也無法讓人拋下這樣一個即使怨恨也還依賴你的人。菟絲子一樣的江夙砂,不會管宿主是多麼痛苦,他必須依賴一個人而活。
廚房傳來清洗碗盤的聲音。顏染白微微歎了口氣,那個奇怪的男人,纖細而又狠毒、天真卻又墮落,任性得一塌糊塗,卻有時候像孩子一樣聽話。不知道讓人是氣、是恨、是惱、還是怨?她真是越來越像老媽子了,在這個和她一樣大的男人麵前,完全成了像引導他全部生活的母親一樣。
“乓啷”一聲,顏染白正在發呆,他好像打破了什麼東西,聽到聲音越發煩躁,索性停下不寫了,走到廚房,“你在做什麼?”
打破了一個碟子的江夙砂呆呆地看著自己受傷的手——打破碟子的時候碎片無巧不巧地劃過手腕,血正慢慢滲了出來。猛地聽見顏染白怒衝衝的聲音,他居然有些心虛,把手腕藏到了背後。氣息有些不穩,“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顏染白看著他把受傷的手腕藏到背後,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歪著頭看著他藏在背後的手,半晌才說:
“我剛才隻是想到過世的爸爸媽媽,非常討厭想要自殺的人,死掉的人如果知道了會有多麼悲傷?輕易說要死的人最不可原諒。”她拉開廚房第三個抽屜拿出創口貼,“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死,那才是最好了。”拉過江夙砂的手腕,用棉簽擦掉傷口的血跡,她輕輕地貼上創口貼,“我也……不是喜歡管著你,你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做好,如果真的沒有一個人陪你不行,那麼我陪你好了。”她微笑,“我是你的聲迷啊。”
江夙砂有些困惑地看著她的微笑,善變的女孩,一會兒犀利、一會兒暴躁、一會兒溫柔,但是感覺非常溫暖。她比同齡的女孩堅強得多,甚至也比他這個經曆過許多事情許多女人的男人更加成熟……而且快活。她身上有一種豁達了看破了之後的快活的感覺,一個人做好所有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一個人就能過得很好。和他這樣總是要牢牢抓住一個人依靠的人完全不同,
“嗯……嗨!”他仿佛被她的溫柔和微笑迷惑了,怔怔應了一聲。
他這一聲“嗯”還真像剛開始認識時怯生生的小綿羊呢。顏染白把地上碟子的碎片掃進垃圾筒,“明天打電話叫裝潢公司重新裝潢你的房子,這幾天你住在這裏,可不要讓我同學看見了。”她吐吐舌頭,“否則我就慘了,和男生同居;學校非把我開除了不可。”
“嗯……我今天晚上看台詞,明天錄音。”不知不覺地,江夙砂的語調也溫暖了起來,不像剛才那麼偏激清冷,變得柔和還帶有一點點依靠的不安。
“那我繼續做作業去了,你要注意孩子,如果哭了就叫我吧。”顏染白交待,想了想,“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宇?”
“我不知道。”
“暫時……叫做夙夙好了。”顏染白笑顏燦爛,“反正是你的兒子嘛。”她一笑而去,半掩上了房門,搖搖手說:“別吵我哦,要睡你就睡在沙發上。”
出奇溫暖的感覺,簡直就像……一個家。江夙砂對著顏染白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動了一下手裏的台詞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