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見你……我的血好熱,瘋狂地——想見你!江夙砂趴在桌上壓著那張紙條,呼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微閉著眼睛。我好想立刻見你!染白染白染白……
一個斜陽淡淡的夏日下午。
名和大學校園綠樹成蔭,輕微卻充滿生氣的鳥鳴約略在樹林深處,橘黃的陽光給校門附近的林陰道拖出了長長的影子,映在青石地上,充滿了古老的味道。暑氣在午後五點左右逐漸消散,空氣明快地流動,和著掠過樹梢的輕鬆的微響,蕩衣過抽,令人心曠神恰。
顏染白和同學上完下午第三節課出來,一邊討論期中考試的論文,一邊笑著說班長和隔壁班的哪個男生拖手吃飯。
“又是他。”身邊的人有些輕微地議論。
“誰?”顏染白順口問。
“一個很漂亮的男人,從前天下午就站在門口,好像等什麼人。”身邊的同學回答,“大概是等女朋友吧,都是這個時候來。”
“哦——”顏染白對於這等事一點興趣沒有,“你要出去吃飯嗎?幫我買麵包回來好不好?”
“好,你怎麼每次都這樣?整天吃麵包對身體不好的,而且又容易肥哦。”
“我懶得去飯堂啦。”顏染白笑著推她去。
“知道知道,中文係第一懶女。”同學念念叨叨地往外走。
她轉身往學校裏走,回宿舍睡覺去。
“染白。”
身後傳來一個帶笑的呼喚,聲音柔和纖細,雖然不大,卻仿佛穿越了很多東西聞人她的耳朵,然後溫柔地融化在她耳裏,那一融化就直接化人了心中,讓整顆心都暖了熱了起來。
她僵硬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於什麼。
“染白染白染白……”那個聲音一迭聲叫了起來,柔和而微微帶著撒嬌似的奶腔,但略高清拔的聲線壓住,越發顯得纖細溫柔。
這是——這是——她背著書包,緊握著書包的帶子,摹然回身,裙據皆飄,眼裏清清楚楚映出一個人。
一個帶著淺淺微笑,吐氣也很淺很纖細的人。他還是兩年前那樣:一身黑色西服,留長的褐色頭發在頸後紮成一束,那發結偏偏是白色的。她掩住口,那和她兩年前寫的救世主何其相似,他帶著一身的陽光,微微有些靦腆地低頭微笑,對著她“撲”了過來。
她什麼都沒想,張開雙臂,那個人筆直地撲人她懷裏,擁抱著她纖細的肩頭,把頭抵在她頸項之間,還是那樣小貓似的鼻音,一造聲地說:“染白染白染白……”
“笨蛋,除了這一句,你不會說點別的嗎?”她的哭聲和笑聲一起發出,一手掩住眼睛,嘴角笑了起來,眼睛卻哭了起來。
“嗨。”江夙砂緊緊摟著她,“我好想你,我回來了,我不要和你分手,你自已說的不算數,我還沒有同意就不算分手,我想……我想和染白在一起。”他說到後來還是抽泣了,顫抖的細細的抽泣聲,江夙砂特有的撒嬌方式。
“別——總像個孩子一樣。”她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好多人看著呢,不要這樣,乖,別哭、別哭。”
說著和當年相同的話,她自己忍耐不住,抱著江夙砂,“別這樣——”她顫聲說,一聲清晰的抽泣傳人江夙砂耳裏,她先哭了。
慢慢抬起頭來,眼前哭得像個小兔子一樣的女孩就是染白嗎?第一次覺得她並不堅強,第一次覺得她也好柔弱,第一次才覺得她——也隻是個孩子。“染白,”
他用手背擦掉她的眼淚,柔聲說,“別哭,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含淚看著他的笑顏,第一次覺得他可以依靠,偎人他懷裏,閉上眼睛,她說:“嗯。”
周圍響起一陣掌聲,江夙砂回頭,果然有好多人一邊看著,帶著好奇或者看戲那樣的眼神。也有些特別單純善良的有著祝福的眼神,他回頭環視著圍觀的人,一時間沒有什麼表情。當圍觀的人覺得他不知是否生氣而有些不安的時候,他展顏一笑。這下圍觀的人都會心笑了起來,氣氛變得很友好。江夙砂緊擁染白的手,低聲說:“我們去外麵吃飯,好不好?”
顏染白臉上慢慢泛起紅暈,不必又吃麵包了,這是她第一次和人出去吃飯,“嗯。”
兩年了,她好像變得柔弱了。他揉揉她的頭,原來她的發絲也很柔軟,也像個孩子一樣。
“染白?”校園口傳來充滿疑惑的聲音,剛才出去買東西的同學回來,提著買回來的麵包,困惑地看著和一個漂亮男人相擁的顏染白,“你?他……”
顏染白抬頭看著江夙砂,遲疑著不知道自己算是他的什麼人,卻聽他用極其柔軟呢映的聲音說:“啊,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他拉著她走過去和她同學握手,“染白的同學嗎?你好。”
“你好。”發傻的同學呆呆地和他握手,突然捂住嘴一聲尖叫,指著江夙砂,“江夙砂!”
這一聲尖叫出來人人側目,顏染白目瞪口呆,他卻依然很有耐心地微笑,吐氣極淺地嗬出一個字:“嗨”
“染白啊——”同學麵無血色地看著被江夙砂摟在懷裏的顏染白,“那個……那首歌不會是唱給你聽的吧?”
“啊?”顏染白傻笑,她今天腦袋罷工,什麼都不知道,被他摟在懷裏,她什麼也不想,什麼都不知道。
“嗨。”江夙砂笑顏燦爛,“染白是我最重要的人。”
圍觀的人的議論登時擴大了好幾倍,江夙砂卻不管那麼多,擁著怔怔猶如身在夢裏的顏染白從校園離開,陽光照得兩個人發絲纖毫必現,肌膚都被照射得快要透明一般,江夙砂幽幽眼眸裏的溫柔成為陽光裏惟一的顏色。
“我一直期待你的溫柔,也希望你能永遠都愛我……”人群裏不知道誰輕聲唱了起來,聽見的人都覺得心靈一陣的顫抖,突然很希望也找到一個人,可以好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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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砂,夙夙呢?”和江夙砂一起坐在咖啡屋裏,一邊吃三明治一邊問,顏染白有些輕微的不安,“我以為你會和蓉小姐在一起,夙夙他……畢竟是你的……”
“夙夙他不是我的孩子。”江夙砂低聲說,“太蓉在孤兒院領養了棄嬰,起先是因為她不能生育,對待愛人不認真也是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但是領養了夙夙以後,她就想利用孩子試試看能不能逼迫我和她在一起。兩年前你走了以後她來向我道歉,她以為是孩子的事害得我……”他輕輕歎了口氣,“但其實應該道歉的人是我,無論我怎麼道歉都彌補不了對她的傷害,我實在不應該……”
“好了。”顏染白柔聲說,伸手與他相握,“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會努力做個自己喜歡的人,對不對?”
“晦。”他的出氣向來淺,這麼淡淡一吐,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嗬了出來,“當然。”
“這兩年蓉小姐和夙夙怎麼樣了?”
“嫁給宿時了。”江夙砂放下咖啡杯,“可惜結婚的時候我沒能去祝賀。”
“還住在療養院裏?我以為你早已經離開,現在……
還會害怕嗎?”她有些自嘲,淡淡地苦笑,“我以為你會離開那裏,結果是我離開了。”考上名和大學,她從千足市搬到名和市,原先以為會是江夙砂先離開她的生活,結果卻是她先抽身離開,他居然還在那裏,兩年都沒有變。
“有時候,做噩夢的時候還是會害怕的,但是……”他輕微咬了咬嘴唇,“我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絨毛熊陪我,它的味道很像你。”他還沒說完,卻看見她掩著嘴笑,微微一怔,低聲埋怨:“有什麼好笑的?”
“你買……洋娃娃陪你……哈哈哈,和以前一模一樣,一點也沒變,哈哈哈。”她還在那裏笑,“整天撒嬌,害怕了等著人救你的……小孩子,哈哈哈。”
“染白。”他惱羞成怒,低低地埋怨。
談談說說,各自說著兩年來的經曆,時間很快過去,吃完飯出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天空一片陰雲,抑鬱著暑氣似乎快要下雨。江夙砂和顏染白並肩街上走,“不如我們去聽廣場音樂會,好不好?”
“隨便你,什麼時候你竟喜歡起音樂會這種東西?”她低笑,“高雅音樂啊,說實話我不是特別喜歡。”
“我說的是廣場音樂會啊,”江夙砂柔和地說,
“晚上音樂噴泉的廣場,自願的人組成樂團,到了一定的時間大家一起集合,在夜色和星光中演奏樂曲。技術也許並不很高,但是聽了令人心情愉快。”他對著染白伸出手,“要不要試試?是很溫柔的東西。”
他變得有主見起來了啊。她彎起眼睛一笑,“嗨!”
兩個人手牽手走向城市的音樂廣場,廣場上的燈光映照得夜幕化為朦朧的彩色,泉水隨著音樂起落跳躍,許多人集中在廣場周圍,有些在跳舞,有些在遊戲,有些在散步。
“氣氛很好,對不對?”江夙砂帶著染白慢慢沿著音樂噴泉和樂團的四周散步。
樂團彈奏著流水般的旋律,染白仔細地聽著,“這是什麼?聽起來讓人很想跳舞。”
“嗬嗬,是肖邦的《幻想即興曲》。嗯……我覺得節奏太快了一點,不是舞技高超的人跳不起來呢。”
染白望著他這樣沉吟著微笑、慢慢思考的表情,不覺“嗬”的一聲笑了出來,“變高雅了,居然會聽古典音樂,感覺上像被夙砂超越了。”她對著天空攤開手掌,望著雲層密布的天空,“兩年前你還是隻會聽我教訓的孩子一樣,現在感覺你腦子裏有很多東西,”她展顏一笑,“我已經趕不上了。”
“不,想追上來的人是我。”江夙砂把手放在她攤開的手上,握住,“我想做一個配得起染白的、不需要她保護的男人,如此而已。”輕輕帶起染白,隨著音樂在廣場裏轉身,此刻樂團裏演奏的是貝多芬的《小夜曲圓舞曲》,正可以跳舞。
“我不會跳舞。”她被他拉在懷裏,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