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蘇漫無目的地在一片黃沙中拖遝著身體。

烈陽扭曲了空氣,熱浪陣陣拍打在他臉上,雙眼也被炙烤得沉重又火辣,他眼中的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岩漿滾燙。

不能停,不能停……

他兩片唇瓣翕動著,字音模糊。

然而模糊的不隻是文字,沈長蘇隻知道不能停,卻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停。

“廢物,今天就這些?哪夠咱爺倆吃飯的?”突然一擊猛踢和粗獷的聲音同時落到他身上,“才討著這麼點兒,白長一張吃香的乖臉蛋子。”

少年早已筋疲力盡,哪經得起這麼一下,當時頭就往一旁栽下去。

他迷糊地睜眼,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老人在自己眼前罵罵咧咧。

老人走上前來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臉。

“喂?發什麼愣啊?”見沈長蘇仍不回神,老人嗤笑一聲,“後悔了不是?後邊那戶人家闊綽著呢,你要不是倔著不肯從那少爺兩條腿下邊鑽一鑽,咱倆也不至於餓肚子,喏,你的。”

沈長蘇感到一塊半硬不硬的東西砸到他胸口,他低頭一看,是約莫有半個手掌大的饅頭。

可能是老人的手不太幹淨,饅頭上有幾塊黑漬。

“老板,來碗麵。”他粗糲得像挾著砂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是?

沈長蘇雙手撐地,慢吞吞地爬起身。

他理所當然地撿起地上沾了沙的饅頭拍了拍,想要張嘴去咬,卻牽扯到幹裂的嘴唇,鮮血直流。

忽然一陣狂風刮來,風沙攪得沈長蘇下意識閉上眼,又伸出雙手遮擋眼睛。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沈長蘇回頭看去,一群穿著白衣的少年圍在他身後,個個逸態橫生。

為首的那位笑嗬嗬地抓著他的左肩,道:“沈師弟,這個月的費用你還沒交呢。”

沈長蘇一愣,饅頭落地,連忙擺手道:“這個月的不是早就交了嗎?齊師兄你是不是記錯……”

被稱作“齊師兄”的少年仍是笑著打斷,“我最近剛突破,爽心豁目得很,哪裏會記錯,反倒是師弟你,這半年毫無動靜,是不是連上交的日子都記錯啦?”

沈長蘇臉色蒼白,黯然低頭。

入門時日分明不短,他卻屢屢被搶了功法和補助靈丹,自然比他人修煉的速度都慢,日積月累之下,距離居然越拉越大。

齊師兄伸了個懶腰,走到另一邊,縱聲道:“這樣吧,同門師兄弟一場,我也不為難你,你趕緊把靈丹交了,我便是把一些修煉心得告知與你又何妨?”

他上次,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沈長蘇不出聲了,既沒拒絕也沒答應。

“煩得緊,沈師弟還真是小家子氣,”齊師兄顯然沒那個好耐心等沈長蘇做決斷,揮了揮手,“師弟看不起師兄這點感悟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我們切磋切磋。”

他身後的少年立刻領會,摩挲著拳頭步步逼近。

這幾人沒什麼阻礙地掀倒了沈長蘇,隨後緊接的就是一陣拳腳相加,沈長蘇被圍在中間,眼神麻木,咬牙隱忍,嘴裏吃進不少和著唇血的沙子。

“還真是個蠢材,入門這麼久還是吊車尾,到了百煉大典也不知會有哪個倒黴仙師收你當徒弟。”其中一位嗤之以鼻。

“哪能這麼說啊,沈師弟可是借著村裏頭被全滅的東風才進來的,蠢就蠢點唄。”另一人笑答。

沈長蘇眼中蒙上陰翳。

齊師兄從旁觀戰,抬頭看了看天,擺手道:“罷了罷了,咱也不浪費時間了,馬上到修煉時間了,走吧。”

這幾個爪牙得了命令,這才作罷,走前還不忘擠眉弄眼地朝沈長蘇嘖嘖幾聲。

他躺在地上,連血也顧不著擦,閉起疲憊的雙眼,水分在炙灼中更快地流失。

好累……我走不動了。

恍恍惚惚之間,他抬手擋在臉前,手下投出一片陰影在他臉上。

就這樣吧。

他自暴自棄地想著,目光卻突然落到自己的衣袖上,爬起身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原本該穿的。

因為白色太容易髒,他從來是不敢穿的。

而且身上這件白衣不是粗麻製品,做工精細,左肩上還繡了一朵徐徐綻放的青蓮,即使在沙子裏滾了好幾回已經很髒了,仍然不顯普通。

他細細思索,有些恍惚。

蓮花……

雲蓮峰,是啊,雲蓮峰,我現在是清漣尊門下唯一的親傳弟子,是百煉大典魁首,有人保護我,為我受傷,也有人為我歡呼,我怎麼能停呢?

沈長蘇一身狼狽,卻突然大笑。

遠處低頭吃麵的老頭吸溜一口,抬頭看過來,嚷道:“吵什麼?那饅頭還堵不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