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浮沉自此忙碌起來。
因著是“暗訪”,考慮到保密,葉浮沉奏請皇上,將殺手中的僅剩的二人悄悄轉移到玉瀾宮,以“訓誡”為名關押在臨時改製的地窖之中,齊望山專門撥出數名心腹侍衛輪值守衛,除了他本人和葉浮沉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葉浮沉並沒有著急審訊,隻是一天三趟下地窖親自送飯,溜達一圈,和侍衛們嘮幾句嗑就走。
如此兩日,這天夜晚,齊望山照例來玉瀾宮,屏退所有宮人後,問葉浮沉道:“還沒審問那兩人麼?”
“他們是訓練出來的死士,就算施以極刑,他們也不會開口。”
齊望山:“你有何打算?”
“容微臣再觀察兩日。”葉浮沉端起茶杯,神情輕鬆,“隻是要陛下下旨,助微臣一臂之力。”
之後幾日,葉浮沉忙於其他事務,極少再進地牢,送飯的換成一位年輕男子,侍衛喊他“小東”。
小東每次提著飯過來,跟侍衛聊天逗趣,接連多天便和侍衛們混的極熟了,再來送飯時還會給侍衛們帶上一些小零嘴,讓大家餓時充饑,可以說十分討喜。
清明節前一天,京城飄起細雨,氣溫驟降。
晚膳時分,小東披著濕漉的頭發跑進地窖,說:“來,吃飯了——今天可真冷啊。”
輪值侍衛點頭:“聽說清明節會一直下雨,這地方不見光,濕的難受。”
“大哥們辛苦。”小東從另一個竹籃裏端出兩個碗,“這是廚房特地給大哥準備的熱湯,快喝了暖一暖吧。”
平時小東也會帶東西過來,侍衛沒有絲毫疑心,端過大碗,一飲而盡。
囚犯吃完飯,小東沒有跟以往一樣馬上離開,反而站在牢房外看著他們,說:“主子讓我告訴你們,你們表現的很好,被抓這麼久沒露餡,很難得。”
二人一臉木然。
“不用怕。”小東朝旁讓開幾步,露出身後小門,“他們暈過去了,暫時不會醒。”
二人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小東也不驚訝,隻是慢吞吞從口袋掏出一包東西,隔著鐵欄杆遞過去:“你們也不想一輩子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吧,把這個吃了,就解脫了——別磨蹭,他們很快就醒。”
眼見對方將紙包收起,小東滿意一笑,提著竹籃慢悠悠走了。
當夜,一條消息悄無聲息在宮中傳開:玉瀾宮中有兩名太監死亡,陛下下旨即刻丟去亂葬崗。
同一日淩晨,葉浮沉摸黑走進隔壁房間,低聲道:“都安排好了。”
齊望山:“嗯。”
蘇州回宮後他每晚來玉瀾宮就寢,幾乎把這當成禦書房之外的第二個居所。
但也隻是睡覺,葉浮沉不和他同睡,他自然不會勉強。
如此多日,他也習慣了。
但今晚葉浮沉說完話後沒有立即離去,齊望山敏銳道:“還有什麼事?”
葉浮沉在床邊坐下,躊躇道:“今日的事若不了了之,微臣自當繼續追查;若有了結果,陛下能否應允微臣一事?”
齊望山沉默一下,似乎是笑了:“朕安排你辦事,事情尚無定論,你便急著來討賞了?葉將軍就是這樣教你為臣之道的麼?”
“微臣不敢。”然後就沒聲了。
或許是寢屋太黑,久久無聲,齊望山莫名覺得煩躁,隔了片刻又開口道:“說。”
對麵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葉浮沉起身了:“微臣想離開這裏。”
屋內再次陷入安靜。
葉浮沉聽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但很沉穩。
他當然知道這個請求有多糟糕,無理、可笑,甚至算是挑戰齊望山的天子權威。
可他不能不試一試。
即使齊望山真正發怒,下一刻他就會身首異處,也好過如今這樣,不明不白地關在宮裏。
他可以無視閑言碎語,但不能不顧忌父親的臉麵。
何況如果再這樣生活下去,於齊望山而言,他又算什麼呢?一生那麼長,他能永遠如此嗎
這個機會他等待許久,猶豫許久,曾經幾次話到嘴邊,都被吞了回去。
自蘇州回京後,少了肉|體牽扯,二人之間君臣身份涇渭分明,葉浮沉再不願繼續這樣的生活,便趁此次行動收尾之時,向齊望山提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很不安,可實際上,隻有話出口的那瞬間感到一絲茫然,過後就陷入了無比的鎮定。
橫豎就是如此,也沒什麼好怕了。
屋外響起整齊的腳步,是輪值侍衛路過的聲音。
黑暗中,齊望山終於開口:“你就這麼想離開這?”
葉浮沉:“是。”
“以你的聰明,不會不知道朕讓你呆在此處的原因。”